第二十一章 余温绵长
玄狐洞的石桌上,那盏长明灯又亮了一夜。赤九爷趴在灯旁,火红皮毛上落着些微尘,呼吸平缓得像洞外的溪流——他的听力早已不如从前,却依旧能分辨出白灵溪织针穿过布料的“沙沙”声,那声音伴了他四十载,比任何武功秘籍都让人心安。
白灵溪坐在对面的石凳上,手里缝补着件小狐裘,是给小炎的孙子做的。冰蚕丝在她指间有些滞涩,当年能在发丝上绣花的手,如今连穿针都要眯起眼睛。洞壁上的《江湖新志》已经堆到了屋顶,最新一卷的封面是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正用冰火内力帮奶奶生火,那是冰儿的孙女,天生带着两系内力,却最爱研究如何用内力做家务。
“万术阁的孩子们来看过了。”白灵溪的声音轻得像羽毛,针脚歪歪扭扭,却依旧认真,“他们说新培育的‘忆念花’开了,花瓣上能映出想看的人影,我让他们给漠北的白霜也送些去,她肯定想看看桃花林的样子。”
赤九爷的尾巴尖轻轻扫过石桌,那里放着块被摩挲得发亮的共生花玉佩,是小炎特意找人刻的,正面是两只老狐狸依偎的模样,背面刻着“岁月无恙”。这几年他越来越嗜睡,常常趴在石桌上就打起盹,梦里总回到初遇时的蜀地毒沼,白灵溪举着冰蚕刀,眼睛亮得像星子。
洞外传来孩童的笑声,不是阴阳学堂的学生,是附近村落的孩子,他们常来玄狐洞玩,说洞里的老狐狸会讲故事。此刻他们正围着半红半白的狐狸——如今已是鬓角染霜的老狐狸,听它讲当年赤九爷用焚天爪劈开山洪的故事,讲到惊险处,孩子们就惊呼着抓住老狐狸的尾巴。
“共生号的船队,现在能开到海外去了。”赤九爷的耳朵抖了抖,捕捉到远处传来的船笛声,那是新航线开通的信号,“听说那边的人也想学冰火内力,小炎的儿子带了本《基础心法》过去,说要让江湖的道理,也能漂洋过海。”
白灵溪放下针线,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些晒干的桃花瓣,是去年桃花盛开时,孩子们帮她收集的。她捻起一瓣放进嘴里,清甜的味道在舌尖散开,像回到了那年烟雨楼的春天,赤九爷的尾巴卷着桃花瓣,往她发间乱插。
石桌上的长明灯突然跳了跳,灯芯爆出个火星,落在玉佩上。赤九爷用爪尖接住火星,火星在他掌心化作朵小小的火焰花,他轻轻一吹,火焰花飘向白灵溪,在她指尖化作冰晶,旋即又融成水珠,滴落时竟开出朵微型的共生花。
“你这手‘冰火相生’,还是这么熟练。”白灵溪笑着擦掉指尖的水珠,水珠落在石桌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像极了年轻时她为他疗伤时,冰蚕功凝结的水珠。
洞外的孩童渐渐散去,半红半白的老狐狸走进来,嘴里叼着个野果,放在赤九爷面前。这果子是它跑了三里地找来的,据说吃了能提神,当年赤九爷就是用这种果子,在流沙教救过它的命。
赤九爷用爪尖把野果推给白灵溪,她咬了一小口,眉眼弯成了月牙:“还是当年的味道,酸中带甜,像极了我们这一辈子。”
夕阳的余晖透过洞口,在地上投下两道交缠的影子。赤九爷慢慢站起身,白灵溪扶着他的胳膊,两人一步步挪到洞外的桃树下——这棵桃树是他们亲手栽的,如今已长得需两人合抱,树干上的爪痕和冰纹早已愈合,只留下深浅交错的印记,像幅立体的岁月长卷。
桃花落在他们身上,像无数温柔的吻。赤九爷的焚天内力在掌心凝成一小团火焰,白灵溪的冰蚕功则化作一小片冰晶,两团力量在空气中相遇,没有碰撞,没有抵消,而是交融成一团柔和的白光,缓缓升向天空,在暮色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最终消散在桃花林深处。
老狐狸们的身影在夕阳下渐渐模糊,却依旧紧紧依偎着,仿佛要将这一辈子的温暖,都揉进彼此的皮毛里。远处的万术阁传来晚钟,钟声穿过桃花林,带着悠长的余温,像在诉说一个最简单的道理:所谓江湖,不过是有人陪你看遍风雨;所谓传承,不过是你走过的路,有人继续在走;所谓永恒,不过是岁月流逝后,总有些余温,在心底绵长。
许多年后,桃花林里的老桃树依旧年年开花,树下的石桌上,常能看到两只小狐狸依偎着打盹,一红一白,像极了当年的赤九爷和白灵溪。阴阳学堂的孩子们说,那是老狐狸们的魂灵回来了,在守护这片他们用一生温暖过的土地。而石桌的裂缝里,总生长着一朵小小的共生花,红白相间,在风中轻轻摇曳,像在说:爱与守护,从来不会真正消失,它们只是换了种方式,留在了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