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秋草间的迁徙
秋风掠过祁连山的草甸时,会卷着枯黄的草叶打旋,像无数只金色的蝴蝶在飞舞。凌霜趴在山脊的岩石上,看着下方的岩羊群正往南迁徙——它们要去海拔更低的山谷过冬,那里的背风坡能挡住寒流。
它的皮毛又开始变得厚实,尤其是腹部和尾巴根,长出了一层细密的绒毛,像裹了层羊绒毯。前几天抓到的盘羊足够它吃五天,但它知道,必须趁着秋末多囤积些脂肪,否则冬天的寒流会像刀子一样刮走身上的热量。
石缝里的母豹已经带着幼崽离开了。三只小豹长得和凌霜半大时差不多,能灵活地在岩壁上跳跃,甚至能合力捕捉旱獭。母豹临走前,用头蹭了蹭凌霜的脖颈,留下一串带着感激的气味——这是雪豹之间最郑重的告别。
凌霜沿着岩羊群迁徙的路线巡视,爪子踩在枯黄的草甸上,发出“沙沙”的轻响。草丛里藏着许多过冬的啮齿动物,旱獭在洞穴里堆满了干草,雪兔的皮毛变成了灰褐色,和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它看到一只肥硕的雪兔正趴在草堆里啃食草根,刚想扑过去,却被一阵熟悉的气味拦住了脚步。
是陈默和老杨。他们背着采样箱,正在草甸上收集植物标本。陈默的腿已经完全好了,走路稳健了许多,手里拿着一个放大镜,正专注地观察着一株开着紫色小花的植物。老杨则在旁边搭帐篷,动作麻利得像年轻了十岁。
“今年的牧草长得不好,”老杨直起身捶了捶腰,“怕是冬天会有不少岩羊熬不过去。”
陈默点点头,眉头紧锁:“冰川消融的速度比去年快了三成,再这样下去,雪线会不断上移,这些动物的生存空间会越来越小。”
凌霜趴在岩石后,听着他们的对话。它听不懂“冰川消融”和“雪线上移”,但能感觉到这片土地的变化——夏天的雨水越来越多,冬天的雪却越来越少,连最耐冷的雪莲都长得比往年稀疏。
中午时分,陈默和老杨坐在帐篷旁吃干粮。老杨从背包里拿出一块风干肉,朝着凌霜藏身的方向晃了晃:“出来吧,老朋友,我知道你在。”
凌霜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出来。它走到老杨面前,叼起那块肉,却没有立刻吃,而是转身往草甸深处跑。陈默和老杨对视一眼,好奇地跟了上去。
凌霜把他们带到一处隐蔽的山洞前,洞里堆着五只冻硬的旱獭——这是它提前储备的过冬食物。它用鼻子指了指旱獭,又指了指远处迁徙的岩羊群,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
陈默愣了几秒,突然明白了:“它是在告诉我们,今年的猎物可能不够。”老杨也点点头,眼眶有些发热:“这豹子,是真把我们当自己人了。”
他们没有拿走旱獭,只是在洞外做了个标记——这是保护区的规矩,绝不轻易动野生动物的储备。陈默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小巧的卫星项圈,犹豫了一下,还是收了起来。他原本想给凌霜戴上,方便追踪研究,但此刻突然觉得,有些自由不该被打扰。
傍晚,岩羊群的迁徙队伍变得庞大起来。不仅有岩羊,还有盘羊、马鹿,甚至几只雪豹也混在其中,保持着安全距离。这是高原上罕见的景象——不同的动物为了生存,暂时放下了捕食者与猎物的界限,组成了一支迁徙的洪流。
凌霜站在队伍边缘,像个沉默的护卫。它看到一只年幼的岩羊被湍急的溪流拦住,正惊慌地咩咩叫。母岩羊在对岸急得团团转,却不敢下水。凌霜犹豫了一下,跳进溪流,用身体当桥梁,让小岩羊踩着它的背过了河。
母岩羊对着凌霜鞠躬致谢,然后带着小岩羊追赶队伍。陈默举着相机,拍下了这一幕,镜头里的雪豹站在溪流中央,银灰色的皮毛被水打湿,却像一座沉稳的礁石,眼神里没有捕猎时的凶狠,只有一种超乎物种的温柔。
“这才是真正的高原精灵啊,”老杨感叹道,“比我们更懂得生命的平等。”
夜幕降临时,迁徙的队伍在一片背风的山谷扎营。动物们按照习性分成不同的群落,却出奇地安静,只有风吹过草叶的声音。凌霜趴在最高的岩石上,望着远处的星空,那里的星星比夏夜里更亮,像撒了一把碎钻。
陈默和老杨的帐篷就扎在山谷边缘,篝火的光在黑暗中摇曳。凌霜知道,他们明天就要下山了,回到那个没有风雪和岩羊的世界。它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陈默时,他掉进冰缝里的狼狈模样,忍不住用尾巴拍了拍身下的岩石,发出轻微的响声。
秋风卷着草叶掠过耳畔,带着迁徙队伍特有的气息——混合着各种动物的皮毛味、草籽的清香,还有一丝淡淡的离别愁绪。凌霜知道,当第一场雪落下时,山谷里的动物会各奔东西,继续着捕食与被捕食的轮回,但今晚,他们共享着同一片星空,同一份对生存的渴望。
它站起身,对着星空发出一声悠长的嚎叫。叫声在山谷里回荡,惊醒了几只熟睡的马鹿,却没有打破这份难得的宁静。远处的篝火旁,陈默和老杨抬起头,望着岩石上那道银灰色的身影,眼里满是敬畏与不舍。
在这片即将被寒冬覆盖的土地上,生命与生命的相遇,像秋草间的萤火,短暂却明亮,足以照亮漫长的迁徙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