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妙仙姑许飞娘手持一个非金非玉、入手冰凉、表面布满无数细微孔窍的奇异圆球——吸星球,脸上带着一丝得色与疲惫,匆匆穿过魔宫幽暗的回廊,走向安置师文恭的秘殿:“幸不辱命,阴素棠看在我面上,总算将此宝借出,只是叮嘱用完速还……”她心中盘算着如何施救,以及如何利用此事加深与毒龙尊者的联系。
然而,当她推开那扇沉重的秘殿大门时,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气与一种令人作呕的尸腐腥臭扑面而来!殿内景象让她脸上的得色瞬间冻结,化为一片惊骇的惨白!
秘殿内一片狼藉!原本用来安置师文恭的云床,此刻只剩下半截断躯!腰部以下不翼而飞,断口处血肉模糊,仿佛被某种蛮力强行撕裂扯断!更骇人的是,那仅存的上半截躯体的两条手臂,竟也被人齐肩斩断!断臂如同被丢弃的垃圾般散落在污血浸染的地面上。
师文恭双目圆睁,眼球几乎要凸出眼眶,脸上凝固着极致的痛苦与一种难以置信的、仿佛被最亲近之人背叛的惊愕!显然,他在毫无反抗之力的情况下,经历了惨绝人寰的折磨与虐杀!他身旁,原本应该寸步不离守护在此的西方野魔雅各达和绿袍老祖,早已不见踪影!空气中,残留着一股极其熟悉的、属于绿袍老祖的凶戾魔气和西方野魔的微弱气息!
“啊?!!”许飞娘失声惊呼,手中的吸星球“当啷”一声掉落在地!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完全无法理解眼前这惨绝人寰的景象!
“师师弟!!”紧随其后赶来的毒龙尊者目睹此景,发出一声撕心裂肺、如同受伤野兽般的悲吼!他猛地扑到云床前,看着挚友那惨不忍睹、残缺不全的冰冷尸体,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狂暴的魔气如同失控的洪流轰然爆发!殿内的玉柱、晶灯、陈设,在这恐怖魔气的冲击下纷纷炸裂、粉碎!
尚和阳、乐三官等人也冲了进来,眼前的景象让他们瞬间倒吸一口冷气,震惊与寒意席卷全身!
“是绿袍!还有西方野魔!”尚和阳那张红润的童子脸上布满了阴鸷与杀机,声音尖利如刀,瞬间点破了真相,“这老残废!他根本就没安好心!什么行动不便,全是伪装!他等的就是这个时机!趁师道友重伤昏迷,毫无反抗之力,强行夺舍其下半截身躯为己用!甚至……还贪得无厌地斩断了他的双臂!西方野魔那蠢货,定是做了帮凶或是被胁迫同谋!”他心中更是冷笑,绿袍此举虽然凶残无耻至极,却也替他除掉了碍眼的师文恭。
“绿袍!!雅各达!!!”毒龙尊者猛地抬头,双目赤红如血,无尽的悲愤、狂怒与杀意如同实质的火焰在他身上燃烧,几乎要焚毁整个魔宫!“我要将你们碎尸万段!!抽魂炼魄!!永世不得超生!!!”他的怒吼声震得整个红鬼谷都在颤抖!
乐三官和其他几位魔教中人也是又惊又怒,背脊发凉。绿袍老祖的凶残狠毒、毫无底线,再次刷新了他们的认知!在盟友的魔宫深处,对重伤垂危的同道下此毒手,夺其残躯,这简直是魔道之中都令人发指的背叛!
“快追!”万妙仙姑许飞娘强压下心中的惊骇与一丝被利用的恼怒,急声喝道,“他们刚走不久,绿袍刚夺舍,身躯尚未契合,西方野魔亦是残躯,遁光必不迅疾!此刻定未逃远!”
毒龙尊者如同被点醒的凶兽,强压着几乎要冲垮理智的滔天怒火,赤红的双瞳魔光暴涨,神念如同无形的怒涛,瞬间席卷而出,疯狂扫过红鬼谷方圆数百里!仅仅数息,他就在西北方向的莽莽雪峰之间,捕捉到了一道惨绿中夹杂着浓郁血光、气息驳杂不稳的诡异遁光!那遁光中,清晰地混合着绿袍老祖的凶戾、西方野魔的惊恐,以及……一丝属于师文恭残躯的微弱血气!
“在西北!追!!!我要活剐了他们!!”毒龙尊者发出野兽般的咆哮,整个人化作一道裹挟着无尽毁灭气息的漆黑魔虹,瞬间冲破秘殿穹顶,朝着西北方向狂飙而去!所过之处,空气都发出被撕裂的尖啸!
尚和阳眼中闪过一丝快意与杀机,脚下一顿,红云涌现:“这等背信弃义、丧心病狂之徒,人人得而诛之!算本王一个!”红云卷起惊魂未定的万妙仙姑(她下意识捡起了地上的吸星球)和乐三官,紧随那道狂暴的漆黑魔虹之后,撕裂长空,急追而去!
然而,绿袍老祖狡诈异常,遁光虽不快,却极擅隐匿与利用地形。毒龙尊者一行在风雪弥漫的群山中追寻良久,竟被那老魔借着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和几处天然迷阵甩脱了踪迹!徒留满腔怒火无处发泄!
数个时辰后,毒龙尊者、尚和阳、许飞娘、乐三官等人,带着一身冰寒与未能得手的憋闷,面色阴沉地返回了青螺魔宫。
秘殿内,师文恭那残缺冰冷的尸体已被移走,但浓重的血腥与死亡气息依旧挥之不去,如同阴霾笼罩在众人心头。毒龙尊者颓然坐在主位,赤红的双目虽因追敌疲惫而略显黯淡,但深处燃烧的怒火与忧惧却丝毫未减。他沉默良久,终于沙哑开口,打破了殿中令人窒息的死寂:
“这当然是我等义不容辞。只是师道友惨死,他师父天灵子决不肯与我甘休。诸位道友有何高见?” 他目光扫过尚和阳、许飞娘,最后落在乐三官身上,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沉重。天灵子,法力高强,性情偏激护短,得知爱徒惨死在自己的魔宫之中,岂能善罢甘休?这祸事比绿袍叛逃更让他心焦。
乐三官捻着几根稀疏的胡须,沉吟道:“此事也休怨道友。本来朋友有相助之义,他自己能力不济,中了敌人白眉针。我等又不是袖手旁观,置之不问。虽然疏于防范,被绿袍老祖将他害死,但是许仙姑到了阴素棠那里,也将破针法宝借来,足见我们诚意,但命数有定,师道友应该遭劫。天灵子岂能逞强昧理,与道友为难?待等此地事了,我们去寻绿袍老祖,为他报仇雪恨便了。” 他这番话,先将责任推给师文恭自己“能力不济”,再强调己方并非“袖手旁观”,最后将师文恭之死归咎于“命数”和绿袍的背叛,意在开脱毒龙尊者的直接责任,并试图将天灵子的怒火引向绿袍老祖。
毒龙尊者闻言,脸上忧色稍缓,但眉宇间郁结并未散去,正待答言,一旁的尚和阳却已冷冷接口:
“转瞬就是端阳,有事暂从缓议。倒是适才震破晶球的那个怪叫花穷神凌浑,真是一个万分可恶的仇敌,以前不知有多少道友死在他的手中。我久已想寻他报仇,他偏乖巧,多少年销声匿迹,不曾出现。这次又寻上门来找晦气,起初不知他弄玄虚,错以为是球中现影,手慢了一些,被他逃走。峨眉派既能将他都网罗了来,定还有能人甚多,你我诸位不妨,倒是道友门下到时真不可轻敌呢。” 尚和阳对天灵子的威胁并不太在意,他更关心的是即将到来的端阳之约和穷神凌浑这个心腹大患。他点出凌浑的可怕过往和此次现身的意义,意在提醒众人,眼前的峨眉之敌更为迫在眉睫。
毒龙尊者听罢,深吸一口气,强自按下对天灵子的忧惧,点头道:“尚天王所言极是。本来此次发端极小,只为我新收八个门人当中的邱舲,在西川路上与一个姓赵的交手,邱舲中了他同党的暗器,这才派人与那姓赵的约定端阳在青螺相见。那姓赵的还不是峨眉门下,本领也不济,仅他师父侠僧轶凡与峨眉有点小渊源,原无须乎我等出面。先是俞德听说有不少峨眉派帮赵心源同来拜山,还说他们掌教齐漱溟也来,他们恐怕抵敌不住,前来求我。以我和诸位的声望与峨眉门下小辈斗法比剑,虽然必胜,也为天下同道耻笑。不过敌人方面既那样传说,峨眉派又素来一味逞强,不顾信义,万一说假成真,我门下诸弟子岂不在遭他人毒手?这才暗中准备,约请几位神通广大的至好,以防万一。那晶球乃是先师遗传的至宝,一经行法请示,便将敌人最要紧的虚实依次现出。虽然未现完全便被奸细凌浑暗算,但是球中所现诸人尽是些小狗男女,并无一个峨眉派真正能人在内。据我看定是峨眉派诡计,主要的人表示不屑亲到,却命这些新进小狗男女前来尝试,以为我们胜之不武,不胜为耻。又怕我也和他们一般不顾体面出来相助,无法抵敌,才请出这不属于他们一派的贼叫花来装作打抱不平。依我之见,敌人未必有多少真正主要人前来,我们不妨相机行事,非至万不得已时也不出面。那贼叫花倒是一个劲敌,又非常狡猾,从没人听见他失过事,轻易奈何他不得,就烦尚道友监防着他。用白眉针伤人的贱婢,由许仙姑借惩治叛徒司徒平为由将她除去。我和乐道友作为后备,不遇有头有脸的数人,暂不伸手。好在八个新收弟子也请来了好几位能手相助,到时仍按江湖上规矩行事,料他们反不上天去。诸位以为如何?” 他迅速调整心态,将重点拉回端阳之战,分析敌情,并做出部署:让尚和阳对付难缠的凌浑,让许飞娘以清理门户之名除掉使用白眉针的女人,自己和乐三官则作为压阵力量,不到万不得已不出手,让八魔及其请来的帮手按江湖规矩去对付那些小辈。
尚和阳是深恨凌浑,自己初炼了两件厉害法宝,正要卖弄;万妙仙姑许飞娘闻言,眼中寒光一闪,除害心切,正中下怀;乐三官与毒龙尊者本无深交,不过借此拉拢,一到此地,便见连出逆心之事,已有些知难而退,巴不得留在后面,好见风使帆:闻言俱都赞同。
这时,八魔中有被水晶球爆炸时碎块打伤的,都用法术丹药治好,领了他们邀请来的一些妖僧妖道上来参见。毒龙尊者强打精神,又对八魔及这些帮手仔细吩咐了一番应敌方略,强调按江湖规矩行事,务必打出威风,挫败峨眉气焰,众人这才领命退去。
待众人散去,俞德才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玉盘走了上来,盘中放着一个锦缎包裹。他声音哽咽:“师父,师师叔的……残骨已收拾好了。” 毒龙尊者揭开锦缎一角,只见师文恭那仅存的上半截残躯已被俞德尽力整理,用上好的香料和药物暂时封住断口,但依然惨不忍睹。尤其那失去双臂、仅剩浑圆的上半身,和那张凝固着痛苦与惊愕、二目圆睁不闭的面容,更是让毒龙尊者心头如同被重锤击中,又难受,又忧惊。他知道师文恭死得太屈,怨气难平。
“文恭师弟……是为兄对不住你啊……” 毒龙尊者声音嘶哑,对着残躯再三祝告:“师弟放心,青螺事完,为兄定为你寻回那三个仇人,将他们万剐凌迟,祭奠你在天之灵!” 这才命俞德取来一个上好的寒玉匣,将师文恭的残骨小心装殓进去。他打算等日后擒到仇人,再亲自将这玉匣送往崆峒山天灵子处,虽然明知此举凶险万分,但亦是不得不为。秘殿之中,阴风惨惨,愁云密布,端阳决战未至,这青螺魔宫已是血雨腥风,人人自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