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道人携周淳化青虹遁走,留下慈云寺一片狼藉。月光洒在破碎琉璃瓦、呕血的张亮、惊魂智通以及捂伤羞愤的毛太身上,更添诡异肃杀。
毛太正冷汗直流,心神俱疲,见夺命青光退去,如释重负长吁,连忙掐诀召回光芒黯淡哀鸣的赤阴剑。再定睛,周淳已无踪。自始至终,连暗中救走周淳的对头是谁都未看清,又纳闷又后怕。
“贤弟休得无礼!”一声略显沙哑却中气十足的呼喝自前响起。
毛太悚然一惊,以为邋遢道人去而复返或新强敌,下意识欲催飞剑。眼前红光一闪,一身影如鬼魅伫立面前。定睛细看,来人身材瘦长,穿火红道袍,面颊削瘦,眼神邪戾狂狷,正是华山烈火祖师门下莫逆之交,飞天夜叉秦朗!
毛太大喜,如溺水抓浮木,连忙见礼:“秦师兄!你怎么来了?”
秦朗目光扫过周遭破败和毛太狼狈,皱眉:“贤弟因何一人在此?还弄成这般光景?”
毛太如遇倾诉对象,将下山寻仇、寄居慈云寺、今日巧遇仇人、如何受伤、后放赤阴剑眼看取胜、却被暗助仙剑所救周淳、自己如何抵挡不住、对方顷刻遁走等情一一诉说,言语愤恨不甘。
秦朗听罢,冷笑傲然:“原来如此!我奉祖师爷命往滇西采药,路过此地。远远见林中有青黄二色剑光激烈相斗,剑气森然,料是本门中人遇强敌。我秦朗岂能坐视?立刻加速赶来!谁想敌手狡猾,竟在我赶到前望风而逃!”顿了顿,语气更狂,“哼,想是他们眼力不差,远远望见我红蛛剑光,知万万不敌,这才吓得夹尾巴溜之大吉!可惜,若我早来一步,定叫那藏头露尾之辈与周淳老贼,尝尝我红蛛剑焚魂炼魄滋味!杀个干干净净!”倚仗红蛛剑威,向来横行,此刻将对方退走全归功自己威慑。
毛太见秦朗一来,恐怖青光便退,也认定敌人惧怕秦朗威名红蛛凶威,拱手道:“师兄神威!若非师兄及时驾到,小弟今日恐遭不测。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秦朗越发得意,抚掌:“贤弟客气!我此行虽身负祖师重任,若非如此,岂容这伙宵小猖狂?方才那人望我剑光而遁,倒也识趣。”负手而立,俨然俯视群雄。
“噗嗤……哈哈哈哈!哎哟喂,笑死老头子我了!”?
就在秦朗大吹特擂,毛太惊魂稍定,一个略带戏谑的苍老笑声,仿佛贴两人耳朵根响起,清晰无比,又飘忽不定,无法判断声源。
?“秦朗小儿,别不害臊大放厥词啦!你那几下子,哄哄毛太这不成器也就罢了。人家方才退走,不过是看你那躲在华山火洞不敢露头的倒霉师父几分薄面,再者,也不屑跟你们两个后生下辈、半吊子邪魔动手,免得脏了剑!你倒好,还蹬鼻子上脸,自以为得意洋洋?这脸皮,怕比你祖师爷炼丹炉壁还厚三分呐!啧啧,老头子活这么大岁数,头回见这么厚脸皮,城墙拐弯都得叫你大哥!”?
这番话如钢针,句句扎秦朗最敏感自负痛处!点破吹嘘,更将他奉若神明的烈火祖师贬得一文不值!
“何方鼠辈!!”秦朗瞬间暴怒如狂,脸涨猪肝色,眼中喷火,厉声咆哮,“竟敢辱我祖师,毁谤于我!藏头露尾算什么本事,还不快滚出来受死!!”周身红芒隐现,杀气冲天,红蛛剑嗡嗡作响,蓄势待发。
话音未落——
?“啪!!!”?
一声清脆响亮如甩鞭的耳光声炸响!秦朗只觉左颊剧痛,如被烧红烙铁狠烫,半边脸瞬间高肿,眼珠打转,耳中嗡鸣如钻马蜂窝!火辣辣疼,嘴里尝到咸腥!
“谁?!!”秦朗惊怒捂脸,猛转身四下扫视。夜色沉沉,林影幢幢,除惊疑不定张着嘴的毛太和摇曳树影,哪有人影?当着师弟面被羞辱性打耳光,羞愤欲死。
“混账!暗中偷袭,卑鄙无耻!有种光明正大出来,与我堂堂正正较量三百回合!”秦朗如踩尾猫,疯狂咆哮,红蛛剑化五道尺许炽热红线,如炸毛毒蛛,周身急速盘旋护体,红光映红周围。
飘忽声音再起,带浓浓嘲讽,似在两人身边打转:
?“啧啧啧,哪个暗中伤人?爷爷我就站在你们面前,是你们自己修为浅薄,目力不济,看不见罢了!怪谁?怪你们师父没教好眼力劲儿呗!”?
秦朗气得发抖,但强敌在侧不见形影,心中生寒。强压怒火,佯装冷静诱敌:“阁下好高明隐身法!秦某佩服!既然阁下自视甚高,何不现真身,让秦某好生讨教?这般藏头露尾,岂高人所为?”一边说,一边凝神静气捕捉声音方位,暗中法力催至极致,准备雷霆一击。
声音似看透心思,笑道:
?“呵呵,想用话激我?小子,你还嫩!爷爷我几时现身,自有道理,轮不到你安排!时候到了,你想不见都不成!现在嘛……嘿嘿,先陪你们玩玩!”?
秦朗算准声音来自左前方十余步外大树阴影下,不再迟疑!眼中凶光一闪,猛暴喝:
?“给我滚出来!”?
右手剑诀猛指!盘旋身侧五道炽热火红剑光,如五条激怒赤练蛇,带刺耳破空尖啸,撕裂空气,化密集红色光网,迅雷不及掩耳扑向声音方位!
“嗤嗤嗤嗤——!”
红光过处,枝叶纷飞,焦糊味弥漫!一人合抱大树瞬间被纵横交错红色剑光切割无数碎块,轰然倒塌燃火!地面犁出数道深沟!
剑光肆虐后,除燃烧木头弥漫烟尘,空空如也!
“难道……跑了?”毛太惊疑不定看那片狼藉,声音发颤。
秦朗脸色铁青,正待收回飞剑搜索远处——
?“啪——呜!!”?
又是一记响亮带闷响的耳光!狠狠扇在毛太脸上!毛太猝不及防,如被抽陀螺,“哎哟”惨叫着原地转圈,半边脸肉眼可见肿成发面馒头,嘴角淌血,一颗后槽牙打着旋儿飞进旁边树洞!
“啊!!我的牙!!”毛太惊痛怕,魂飞魄散,顾不得许多,忙放出赤阴剑护身,黯淡黄光在身前勉强凝成屏障。两人背靠背,神经紧绷极点,如惊弓之鸟。
戏谑声音仿佛无处不在,带看猴戏乐呵:
?“怎么样,秦朗小子,毛太小儿?爷爷我这‘藏头露尾’本事如何?你们那点三脚猫剑法,连爷爷衣角都碰不到,别丢人现眼浪费力气了!来来来,还有什么压箱底本事,飞剑法宝,统统使出来,让爷爷开开眼!看看华山烈火洞和五台派家底,到底几斤几两?够不够老头子打牙祭?”?
秦朗毛太又气急,又惊怕。明知对手神通远超想象,飞剑如同儿戏,连身影都摸不着。但就此收剑认怂,奇耻大辱如何咽下?只得硬头皮,疯狂催动红黄两道剑光,在二人周围十数丈内毫无章法狂轰滥炸。红光黄芒乱闪,剑气纵横,树木遭殃,断枝碎叶漫天,烟尘四起。然除耗费法力,制造更大破坏,毫无用处。
更崩溃的是,那看不见敌人并未停手!就在他们疯狂舞剑时,声音主人如鬼魅在旁游走,下手越来越刁钻:
?“这一下,替刚才被你俩剑气误伤的花花草草打的!多好花骨朵儿,让你们削秃噜了!”?(“啪!”秦朗后脑挨一记)
?“哟嗬,毛太屁股还挺肥实,拧一把!嗯,手感不错!”?(“哎哟!”毛太捂屁股跳起)
?“秦朗小子,走路小心点,别绊爷爷腿!诶,说你呢!不长眼!”?(“噗通!”秦朗被无形绊马索摔狗啃泥)
?“吃我一指头!点你个肺俞穴让你岔气!哈哈,看你还吹不吹牛!”?(“呃!”毛太胸口一闷,差点背气)
或打、或拧、或绊、或戳……每一次下手沉重,专挑关节穴位疼痛处,打得二人痛彻心扉狼狈不堪,偏又躲不开防不住,连影子摸不到。堂堂烈火门下高徒和五台派精英,如马戏团被戏耍猴子,颜面尽失惨叫连连。
毛太终究贪生怕死,再忍不住非人折磨恐惧,趁又一次被重拍后背痛得龇牙咧嘴,凑近同样鼻青脸肿道冠歪斜状若疯狂的秦朗,带哭腔颤声:“师兄!妖法!这人定是精通妖法老鬼!我们明刀明枪好办,跟这等看不见摸不着的鬼东西纠缠,只有吃亏!再不走,恐怕……要被他活活玩死!好汉不吃眼前亏!”
秦朗也早被打得胆寒,知再僵持只会更丢人现眼甚至丧命。痛苦看一眼胡乱飞舞红蛛剑,咬牙:“好!贤弟所言极是!运转剑光护身,我们冲出去!风紧扯呼!”怕极神出鬼没打击,不敢收回飞剑攻击,只让两道飞剑化红黄两道相对凝实光圈,紧裹二人身体,如两个巨大摇摇欲坠鸡蛋壳,使出吃奶力气,头也不回朝慈云寺方向发足狂奔!速度比刚才逃命周淳还快三分!
两人如被狗撵兔子,惶惶然冲出树林,跌撞连滚带爬,不敢回头。所幸神秘怪人似意只在戏耍惩戒,未追出,林中留意犹未尽大笑。
当秦朗毛太气喘吁吁、狼狈万分逃回慈云寺山门,脸上肿胀青紫、身上灰尘脚印、扯破衣衫、惊魂神情,哪还有半分修道高人风采?比刚被几十壮汉围殴的乞丐更凄惨。
智通和尚已在殿前等候,目睹醉道人剑遁而去,又见两道狼狈剑光仓皇逃回,本就惊疑。此刻看清秦朗毛太鼻青脸肿衣衫不整如丧家犬模样,更惊:“阿弥陀佛!秦道友,毛贤弟,你们……这是怎么了?方才那剑光……”
毛太捂肿痛脸颊火辣屁股,哭丧脸,简说林中遭遇“闻声不见形”怪老头,如何被言语羞辱无情殴打、飞剑如何如无头苍蝇、二人如何被当猴耍最终逃回过程。言语惊惧屈辱劫后余生。
智通听完,脸色瞬间凝重,双目精光闪烁,陷入深深思索,半晌沉吟不语。
毛太更不安,颤声问:“方丈师兄,你……可知那怪人是何方神圣?竟有如此……邪门戏耍人本事?”
智通深吸气,缓缓开口,声音前所未有凝重:
“若贫僧所料不差……你们在林中遇到的,恐非精通妖法的鬼怪……”
顿了顿,目光扫过秦朗毛太惊愕后怕脸庞,一字一句:
?“而是那个五十年前便已名震寰宇,令人闻风丧胆,连烈火祖师与法元禅师当年都忌惮三分的……?
?追!云!叟!?
?白!谷!逸!”?
“追云叟……白谷逸?!”秦朗毛太同时失声惊呼,名字如九天惊雷在脑海炸响!秦朗瞬间忆起师父烈火祖师偶提此名号时,眼中深藏的忌惮与一丝……惧色?一股冰冷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头顶,让两人刚站定的膝盖发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