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这姓林的算是彻底拴牢了。”
工作室里，潘子一边嚼着油条，一边滑动着鼠标，屏幕上是林凯的全部通讯记录和网络痕迹，被一道无形的网监控得滴水不漏。那一声清脆的“欢迎登船”，对林凯而言是契约生效，对他们而言，则是又一枚关键的棋子落袋。
严景行没有说话，他只是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这座在晨光中苏醒的金融之城。高楼林立，街道如织，每一个光鲜亮丽的符号背后，都涌动着资本的贪婪与普通人的血泪。
扳倒赵家，不能只靠一颗棋子，也不能只靠一场精准的狙击。那样的胜利太单薄，太容易被掩盖。他要的，是一场席卷整个市场的风暴，一场让所有人都看到、都参与进来的，对旧秩序的颠覆。
“哥，你看这个，挺有意思。”潘子忽然怪叫了一声，把嘴里的油条咽下去，指着另一块屏幕，“‘天盛股吧’都快炸了。”
严景行闻声走了过去。
那是一个国内最火的股票论坛，此刻，“天盛科技”的讨论区里，一片愁云惨雾，又夹杂着几分不甘的怒火。
“狗庄！又他妈砸盘！老子的养老钱啊！”
“删帖干什么？心虚了？天盛科技财务造假，压榨员工，早晚遭报应！”
“有没有兄弟一起的？咱们不能就这么算了！我们散户联合起来，也能把庄家顶回去！”
潘子看得直乐：“这帮韭菜，都快被割到根了，还想着反抗呢？就凭他们那三瓜俩枣，还想跟赵家掰手腕？异想天开。”
天盛科技，正是当年导致严家覆灭的导火索，也是赵家发家的功臣之一。如今，赵家故技重施，在放出利好消息将股价拉高后，便开始联合机构，通过融券做空和舆论打压，反复收割那些追高进来的散户。
在潘子看来，这是金融市场最常见不过的生态，弱肉强食，天经地义。
但严景行的目光，却被一条被置顶的帖子吸引了。
帖子的标题很悲壮——《百万雄师今何在？致所有还在天盛坚守的兄弟们！》
发帖人的Id叫“京城老炮儿”，看头像是个叼着烟的中年男人，眼神里有股不服输的劲儿。
帖子的内容没有谩骂，也没有抱怨，而是用一种近乎悲壮的语气，回顾了天盛科技从一只明星股沦为“绞肉机”的过程，细数了机构的种种无耻手段，最后，他发出了振臂一呼。
“……我知道，我们人微言轻，我们的钱在他们眼里，不过是九牛一毛。他们动动手指，就能让我们倾家荡产。但是，我们能做的，就只有割肉、认输、然后在下一个坑里继续被埋吗？”
“我不甘心！凭什么我们用血汗钱投资，就要被他们当成猪狗一样宰杀？凭什么他们用卑劣的手段操纵市场，却能逍遥法外？”
“我钱不多，只剩最后三十万了，这是我准备给我儿子娶媳妇的钱。今天，我全仓了！我就是要告诉这帮狗庄，老子不走了！就算是死，也要从你们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兄弟们，一人一股，也是力量！一人一手，也能撼动乾坤！我们散户，今天就要拧成一股绳！他们做空，我们就买！他们砸盘，我们就接！我倒要看看，是他们的券多，还是我们散户的人多！”
帖子下面，应者云集。
“炮哥说得对！妈的，跟他们拼了！”
“算我一个！五万块，虽然不多，是我女儿的学费，我押上了！”
“已经挂单！让他们看看我们散户的愤怒！”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兄弟们冲啊！”
群情激愤，热血上头。
潘子看得目瞪口呆，半晌才憋出一句：“疯了，都疯了。这哪是炒股，这是上战场啊。不过……还真他妈有点燃。”
严景行静静地看着，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看到了无数个被资本碾碎的家庭。这些所谓的“韭菜”，他们不是一串冰冷的数据，他们是父亲，是丈夫，是儿子。他们投入的不是闲钱，是希望，是未来。
他的“记忆宫殿”开始飞速运转。
天盛科技的K线图、成交量、融资融券数据、大宗交易记录、股东名册、甚至赵家旗下几个主要券商席位的资金流向……所有信息被瞬间调取、整合、分析。
一幅清晰的战场态势图，在他脑海中缓缓展开。
赵家和关联机构的空头头寸，大约在8亿左右。
市场上可供融券的余量，已经不多。
散户的持仓成本，集中在18到22元之间。
而此刻的股价，是15.8元。
“他们缺的不是勇气，是武器和地图。”严景行轻声说道。
“哥，你不会真想帮他们吧？”潘子凑过来，“这可是无底洞，咱们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再说了，这帮人就是一盘散沙，今天喊着冲锋，明天跌停就作鸟兽散了。”
“一盘散沙，是因为没人给他们一个支点。”严景行拉过一张椅子坐下，手指在键盘上轻轻敲击着，“我要给他们一个支…点。”
他没有用自己的身份，而是快速注册了一个全新的论坛Id。
Id很简单，只有一个字——“渡”。
头像，是一片漆黑的夜空，中间有一点微弱的星光。
他没有去“京城老炮儿”的帖子里摇旗呐喊，而是重新开了一个帖子。
帖子的标题，冷静而充满了技术感——《关于天盛科技未来走势的几点非主流数据分析，探讨帖，不构成投资建议》。
帖子的内容，更是和股吧里那些喊打喊杀的风格格格不入。
没有情绪宣泄，没有口号，通篇都是冷静的数据和严密的逻辑。
“一、关于成交量。近三日，股价连续下跌，但量能却在持续萎缩，且在关键支撑位15.5元附近，有明显的大单承接痕迹。这不符合正常出货逻辑，更像是‘空头回补’与‘诱空’并存的复杂阶段。”
“二、关于融资融券。数据显示，融券卖出量在昨日达到顶峰后，今日新增量急剧减少，而融券余额\/总市值比已高达8.7%，这是一个极度危险的信号。这意味着空头的弹药已经接近枯竭，任何一次像样的反弹，都可能引发大规模的强制平仓。”
“三、关于席位。通过对前十大交易席位的异动分析，发现‘国泰君安江州路营业部’（赵家常用席位之一）在连续三日净卖出的同时，其关联账户却在通过大宗交易，以折价方式，从另一家机构手中，悄悄买入了超过五千万股。这是什么操作？左手倒右手，意欲何为？”
严景行没有给出任何结论。
他只是像一个冷静的旁观者，将一颗颗看似无关的钉子，钉在了棋盘上。
然后，他在帖子的最后，留下了一个开放性的问题。
“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股力量，能将股价强行拉升至18.5元以上，并坚守三天，会发生什么？”
帖子发出去，如同一颗小石子投入了沸腾的油锅。
起初，没人注意。
但很快，一些技术派的散户发现了这个帖子。
“卧槽！这是哪来的大神？分析得太专业了！”
“国泰君安那个席位我也注意到了！一直没想明白，被楼主一点就通了！他们在对倒，制造恐慌盘，实际上是在收集低价筹码！”
“18.5元！我知道了！那是大部分融券盘的平均成本线！拉过这个价格，空头就要开始亏钱了！如果能守住，他们就要爆仓！”
帖子被迅速转发到了“京城老炮儿”的战斗檄文下面。
正在指挥室里急得像热锅上蚂蚁的“京城老炮儿”，本名张建军，一个年近五十的退伍军人。他看着盘面上微弱的红盘，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他知道自己是在鼓舞士气，但光有士气有什么用？他们就像一群没头苍蝇，对着一堵看不见的墙乱撞。
直到他看到了这个名为《渡》的帖子。
张建军一个字一个字地读了三遍，他虽然不是什么金融专家，但常年在股市里摸爬滚打，好赖还是分得清的。
这篇分析，就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切开了天盛科技的盘面，把他所有的疑惑、所有的不安，都解释得清清楚楚。
尤其是最后那个问题，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混乱的思绪。
他们缺的不是子弹，而是目标！
18.5元！这就是他们的阵地！
张建军猛地一拍大腿，激动得满脸通红。他立刻切换窗口，在自己的帖子里，用尽了所有力气，敲下了一行血红的大字。
“所有兄弟听令！不要乱打了！我们的目标只有一个——18.5！把所有子弹，都给我打到18.5去！另外，我恳请这位Id为‘渡’的兄弟现身一见！我们这群弟兄，愿意听你指挥！”
消息发出，一石激起千层浪。
而始作俑者严景行，只是平静地关掉了论坛页面，端起那杯已经凉了的咖啡，轻轻抿了一口。
风，已经起了。
ps：你觉得这位“京城老炮儿”，会是严景行复仇路上的助力，还是一个不确定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