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的空气，因为严景行那句轻描淡写的话，凝固成了冰。
潘子端着空泡面碗，僵在原地，大脑宕机了足有十秒。他怀疑自己连熬三天，出现了幻听。
“哥……你说啥？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严景行转过身，平静地重复了一遍：“把我们准备狙击那三家公司的资金全部抽出来，开最高倍的杠杆，在‘星辰一号’开放申购的第一秒，全仓买入。”
“我操！”潘子这回听清了，手里的泡面碗终于拿不稳，带着一声脆响摔在地上，四分五裂，像他此刻的心情，“哥，你疯了？！那是火坑！是周海跟赵家挖好了，准备埋人的坑！我们不躲远点就算了，你还要带头往里跳？还是绑着窜天猴往里跳？！”
“我知道是火坑。”严景行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你知道你还跳？！”潘子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碎瓷片旁边绕来绕去，“我们辛辛苦苦布了这么久的局，又是舆论又是供应链的，就等着给他们致命一击！现在倒好，我们成了人家的第一批燃料？这他妈是复仇还是送人头啊？”
“潘子，”严景行走到他面前，按住他焦躁的肩膀，目光沉静如水，“如果今天，这个‘星辰一号’只对机构开放，我会毫不犹豫地把远星科技的股价砸进地狱，让周海和赵家血本无归。”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下去：“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那些，因为相信了周海那张嘴，相信了‘AI量化’这个漂亮词，就把自己养老钱、买房钱投进去的普通人，跟着一起陪葬。”
潘子愣住了。他看着严景行，那双总是充满了冰冷算计的眼睛里，此刻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情绪。那不是圣母般的怜悯，而是一种更深沉的东西。或许，是看到了过去的影子。
“可……可是，我们这么干，我们的钱……”潘子还是不甘心，“那可是我们全部的家当！”
“钱没了，可以再赚。”严景行松开手，走到窗边，看着远处城市的万家灯火，“有些东西没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再说了，”他话锋一转，嘴角勾起一抹熟悉的、让潘子脊背发凉的弧度，“谁说跳进火坑，就一定会被烧死？也许，是去给这个坑，再添一把更大的火。”
潘子脑子还是懵的，但他看着严景行的背影，那股焦躁和不解，慢慢平复下来。他选择相信。从严景行在工地上找到他的那天起，他就无条件地相信这个男人能创造奇迹。
“行！你说了算！”潘子一咬牙，捡起地上最大的一块瓷片，“跳！妈的，不就是个坑吗！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跟着你跳！”
他转身回到电脑前，眼神重新变得专注而疯狂：“杠杆！要开到最大！我倒要看看，这帮孙子，吞不吞得下我们这笔钱！”
第二天上午九点整。
“星辰一号”智能投顾理财产品，正式通过各大银行和券商渠道，开放线上申购。
周海在电视上那番激情澎湃的演讲，加上“AI量化”、“稳定收益”这些极具诱惑力的宣传，让整个市场都为之沸腾。无数散户仿佛看到了通往财富自由的金色大道，申购通道一开放，海量的资金就如潮水般涌入。
“哥，开始了！”潘子紧盯着屏幕上不断跳动的申购总额，手指悬在键盘上，手心全是汗。
“等。”严景行只说了一个字。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申购金额从十亿，二十亿，一路飙升，很快就突破了五十亿大关。市场的狂热，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就是现在。”严景行平静地发出指令。
“收到！”
潘子猛地敲下回车键。
一笔巨额资金，像一头沉默的史前巨兽，悄无声息地撞进了“星辰一号”的资金池。
远在城市另一端，远星科技的交易室里，一片欢腾。
“周总！八十亿了！我们只用了一个小时，就完成了募集目标！”一个交易员兴奋地喊道。
周海端着一杯昂贵的蓝山咖啡，站在巨大的监控屏幕前，脸上挂着志得意满的微笑。屏幕上，那条代表着资金流入的曲线，陡峭得像一座山峰，充满了力量感。
他太享受这种感觉了。用一个偷来的模型，包装一个虚假的概念，就能让无数人把真金白银送到自己面前。这比在二级市场上打打杀杀，要优雅、高效得多。
“沉住气。”他故作深沉地对下属说，“这只是开始。我们的目标，是星辰大海。”
就在这时，他办公桌上的私人电脑，发出“叮”的一声轻响。
是一封匿名邮件。
周海皱了皱眉，这种私人邮箱，只有极少数人知道。他走过去，点开邮件。
邮件里没有长篇大论的威胁，只有短短几行字，和一个视频文件。
“周总，恭喜贵司‘星辰一号’产品大卖。它让我想起了另一款划时代的产品，不知道您是否还有印象？”
周海的瞳孔微微一缩。他点开了那个视频文件。
视频开始播放，画面有些模糊，像是在某个会议室里偷拍的。一个银行的产品经理，正在唾沫横飞地向一群中老年人推销着一款理财产品。
“各位叔叔阿姨请放心，我们这款‘原油宝’，挂钩的是国际原油期货，有史以来，价格从未跌破零！这是铁律！你们的投资，稳如泰山！”
画面到此戛然而止。
周海的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一股寒意，毫无征兆地从尾椎骨窜了上来。
他强作镇定，继续看邮件的下一行字。
“历史，是用来被打破的。一个过度迷信历史数据的模型，就像一个熟背棋谱的国手，最怕的，就是遇到不按套路出牌的疯子。当无法理解的‘噪音’出现时，它会恐慌，会不计成本地逃跑，对吗？”
周海握着鼠标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对方知道！对方知道这个模型的底层逻辑！甚至知道它最大的弱点！
冷汗，瞬间浸湿了他的衬衫。他猛地往下看最后一行字，那行字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地扎进了他的眼睛里。
“忘了自我介绍。我是您今天最大的一位客户。我把身家性命都投给了您，周叔。请务め，不要让我失望。”
周叔。
这两个字，像一道惊雷，在周海的脑海里轰然炸响。
那个早已被他埋藏在记忆最深处、那个本该像条野狗一样死在社会底层的年轻人的脸，瞬间与眼前这封邮件的每一个字重合。
严景行！
他没死！他回来了！
周海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间被抽干了，他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身后的老板椅上。交易室里下属们的欢呼声，此刻听起来是那么的遥远和刺耳。
他不是来同归于尽的。
他把刀递到了自己手上。
他成了“星辰一号”最大的投资者，他把自己的命运和所有投资者的命运捆绑在了一起。如果产品崩溃，严景行会第一个血本无归。但同时，他也拿到了最致命的武器——他可以随时以最大投资者的身份，向监管部门，向媒体，向全世界，揭露这个产品的真相！
揭露这个模型是偷来的！揭露它的致命缺陷！
到时候，迎接赵家和他的，将是比股价崩盘恐怖一百倍的监管风暴和牢狱之灾！
这是一个阳谋。
一个让他进退两难、无法拆解的阳谋。
周海看着屏幕上那封邮件，只觉得那不是文字，而是一张狞笑的脸。
他被将死了。
ps：如果你是周海，此刻你会选择立刻向赵家汇报，还是试图自己悄悄解决这个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