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翡揉着额角,“娘啊,你应不应嘛,应的话就给个信物,让师傅一并将人带回来。”
“我儿都开口了,哪有不应的,朱湛,”姬云深摆摆手,“你去拿我的令牌过来,另有一份名录在宫外,待你们回府,会有人送过去的。”
“不过你想从我这要两千精锐,还要把人弄回京都,后续麻烦的事儿多了去,你可想清楚了?”
“母后,”李明贞适时接话,在说话前依着规矩先行了一个礼,“儿媳查阅王府旧账时,发现历年账目多有虚报,虚报之人正是王府过去的老管家,姬福。”
“这些虚报名额儿媳派人一一核查过,皆是不存在之人,姬福贪墨,倒是为我们提供了便利,待那两千精锐陆续进京,便可以此作为新身份,隐于王府与儿媳陪嫁的田庄,也可去往殿下手中的镖局或是商队,”
李明贞将手中名录呈过去,“这是儿媳整理出来的身份名目。”
姬云深接过那份名录,指尖划过每一处墨迹,“两千人可不是那么好养的,时时刻刻都得开销,王府家底儿薄,你的陪嫁也不算多。”
“阿娘,含章家的二娘已在江州,和江州富商余家成了共盟,她愿为我提供所有开销,甚至于您手里的其他人,待她的根系再往外蔓延一些,也能一并承担。”遇翡来前已经想过姬云深所有顾虑的点,而每一处,她都有应对之策。
“你李家风水倒是好,三个闺女出息了两个,还有个小的我听说也是个不好惹的,”姬云深翻完一整本名录,将那名录往后一抛,精准丢给了朱湛,“朱湛,把令牌给她们。”
“遇翡,这两千人皆是我的心血,他们将一家性命交托给我,为你办事折损,我能接受,可若是你行事不密,害了他们……”
“母后,”遇翡猛然抬起头,直直与姬云深对视,“人养出来,就是要用的,对路错路,总要走了才知道,即便我行事不密,一朝棋错,我养了他们,他们就该对得起我。”
“您说呢?”
殿内一时寂静无声,朱湛很是为遇翡捏了把汗。
自家将军,当年就是能为了救手底下的兵而豁出去命的人,可殿下这话……分明与将军是截然不同的态度。
“母后,成大事者必有牺牲,我没法保证自己算无遗策,若您把那些人当眼珠子似的,就该把人供起来,今日,便当我与含章从未来过。”
遇翡递出去一个眼神,李明贞当即会意,端端正正冲着姬云深行过礼后,推着遇翡准备离开。
姬云深知道,这是遇翡明晃晃给她的考验,就看她……
轮椅在砖石上滚动,发出沉闷声响,这声响却好似落在她心头,一声接着一声。
“我知道了,”姬云深低沉的声音自背后响起,“人给你,便是你的兵,我不会再插手,阿翡,你长大了。”
敢与她博弈了。
“母后,从前应过您的事,我不会忘。”遇翡眸光深沉,“您为我所做的一切,我也不会忘。”
姬云深终是笑起,摆了摆手,“去吧,记得帮我跟你两个师傅问声好。”
二人走了多久,姬云深便在地砖上盘膝坐了多久。
“朱湛啊,你知道,为什么我只能做个将军么?”
朱湛躬了躬身,“将军,小殿下让您伤心了么?”
“没有的事,是高兴,”姬云深拍了拍边上的位置,示意朱湛过来同她一起坐,“你没发觉么,她越来越成熟,像个能做皇帝的人了,他们皇族是刻在骨血里的凉薄,我不行,或许是离开太久了,多少生出心软来。”
而当年,死在战场上的人不计其数,她也没想过什么舍得不舍得的。
原来宫里这些年,一打眼翻过去,她已经老了。
年纪越长,随之变多的不止是眼角细纹与鬓边白发,还有软肋。
希望……遇翡能信守承诺,真的会给她自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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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路上,一路无声。
遇翡却把玩着从朱湛那得来的令牌,觑了李明贞一眼:“想问什么就问吧,你藏着话时,显得人冷清异常。”
“你当真……”李明贞目光沉静,迎上遇翡看似玩世不恭的眸子,“会放了皇后殿下么?”
“你想要实话,我不知道,”遇翡歪了下头,发出几声自嘲的笑,“她是常续观的软肋,不是么?”
“偶尔,我也会恨常续观的,尽管此刻她还算听话,但她抛弃了我,她利用我摆脱了自己的命运,却将我推入这场万劫不复的搏杀里,且我看你对她的态度,时常刻薄,含章,你待人一贯是亲和的,我想……她不止抛弃了我一次,对吗?”
李明贞沉默不语,似乎不想直面遇翡的这个问题。
不愿违心说不,却也不想在肯定之后,让遇翡恨得更深,而她的沉默更像是一种无声的答复。
遇翡闭目,“含章,答案自在我心,但那些事离我们还远,或许真到了那一刻,我会心软也说不定,毕竟我一贯是个心软的人。”
现在问她,连她自己也得不出清楚的答案,人心易变,她更是这易变里的佼佼者。
叹息一般的话语,没能从李明贞那得来回应,遇翡将视线投递过去时,只见那人望着自己的方向有些出神。
心中愠气横生:“李明贞,你不说话,是忽然发现……我言行合一,是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白眼狼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