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弃归自弃,”李明贞握住遇翡的手,指腹在那人虎口处轻蹭了蹭,“却也不会因这份情绪改变决定。”
“君子之风这四个字没教出几个真正的君子,却实实在在束缚住了所谓‘难养’的女子,”遇翡失声笑起,抽回自己的手,身子丝滑往下一瘫,很是没有形象,许是觉得自个儿说的话过分好笑,竟是越笑越停不下来。
李明贞抚了抚额,像是无奈,却也认同遇翡的话,跟着一并笑起来,“要是叫……”
“目前还能再收敛些,不过么,”遇翡话锋一转,不知几时从李明贞那偷学了楚楚可怜装无辜的本事,眨了下眼,“近期要是有什么人拿这话来说我,那就是天地……”
摇头晃脑,手指乱转,最后精准指向了李明贞:“你说出去的。”
“倒也不必拿话点我,”李明贞不慌不忙饮着酒,“你与我之间的话,我是从不往外透露的。”
尽管此刻她也拿不出什么证据来证明自己的可信度。
“你听懂了那就是点你的话,没听懂,便是我的醉话。”遇翡毫无半点试探李明贞的愧疚与心虚,当然,对李明贞给出的近乎承诺一般的话,她也是一笑置之。
仿佛,那些话说的真正目的并不是叫李明贞自证,是对自己的警醒,亦是对李明贞的警告。
“诚然我也没有什么好拿捏你的东西,顶多是以这桩婚事为筹码,拿名声来做把柄,奈何我观你对名声也没那么多看重,没有软肋,一切都是空话。”
李明贞说天下的硬骨头里合该有她遇翡之名,实则她李明贞才是把可怕的硬骨头。
“你怎么不信我的软肋近在眼前呢?”李明贞托腮,指尖摸索着酒杯边缘,那双杏眼如同春日湖面,斜阳晚照,波光粼粼,“是从未想过,还是不敢想?”
“怕想了,对我的底线又要放低一截?”
遇翡哼笑,“这是你说错,旁人的底线我不知,我的底线难以自控确是真,想了如何,不想又如何,你扪心自问,我还敢将命交到你手里么?”
“关键时刻能狠得下心做出最理智抉择的女人,摄人心魄无可厚非,便如山野间艳丽妖冶的毒菌毒草,被毒过一次,下一次或许还会看看,却不会想着再采摘。”
人都有爱美之心,那看一看……似乎也没啥。
李明贞自打嫁了人,出门也不用戴什么面纱,还不是走到哪都有人回头来看她。
李明贞:……
“那要是我说,冷静之下的抉择,并未让我过得好呢?”
遇翡摆摆手:“不可能,在这点上你就甭跟我卖惨博同情了,我是不信你会将日子过成一塌糊涂的,你这人生有一种趋利避害的理智,要说往后多年心里头不好受,我信,日子过得不好穷困潦倒什么的,我是不信的。”
“即便跌宕起伏,那也必然是是荡气回肠的跌宕起伏,是你自己想要的所求的。”
李明贞眸光微颤,没再强词夺理地否认遇翡的话,只问:“你想我过得好,还是过得不好?”
“都有,”院中,雨势又开始变大,拂来的风中都掺着水珠,遇翡闭目养神,低沉的嗓音在风雨中更显静谧,“想你过得不好,也想你过得好。”
“盼你后悔终生,却也盼你落子无悔。”
真论起来,她竟也分不清,是哪一种念头更多些。
但她知道,李明贞的“悔”,必然是出于情谊,而非现实过得不好,再没遇见什么好人,这才缅怀起被她亲手扼杀的过去。
李明贞再也无话,本是想陪遇翡消愁而饮上一杯酒,到得最后,无可避免又谈及过去之事,而过去,连她自己都不知是过得好还是不好。
没有答案,唯有情绪最为直白,跟着冷风怅然起来,平添几分萧索。
赴听潮便是在此时出来的。
当然,门不是被推开,而是被刘无恙以霹雳弹活生生炸开的。
距离如此之近,便是赴听潮武功登峰造极也躲闪不及,更别提她就是“略通拳脚”的大夫。
刘无恙简单披着蔽体外衣,咳嗽连连,没一会儿苍白的面上便浮起诡异的红,“留下可以,休要再提什么负责不负责的,不记得就是不记得。”
“为什么不记得,有朝一日去了地下,问你赴家人。”
关她什么事?
她是故意不记得的吗,并不,是受了赴家毒害才不记得的,甚至于她与赴听潮之间的风花雪月,也是因毒所控。
归根结底,她都不用向赴听潮负责。
赴听潮本可以放任自流,叫她自己挨过那些劫,偏就是要主动送上门,害她们纠缠半生,其心可诛。
想通这一茬的刘无恙对赴听潮再无半点心虚,眼看着身子恢复大半,当即要从那滚烫的药液里出来,偏那死性不改的赴听潮不许。
刘无恙心中冷意万千,爆炸脾气一下就上来了,管她三七二十一,从浴桶里爬出来就去挂在一旁的衣裳里翻霹雳弹。
赴听潮被炸了个七荤八素,清冽容脸上还有些没回过神的茫然。
她没想到,时隔多年,刘无恙的性子愈发激烈,明明不久前,她们俩还在相对平稳的对话。
也不知是哪句话没说对,忽然就闹了起来。
“怎么了这是?”遇翡随手取了自己搭在边上的披风,过去为师傅披上,“忽然就把家给炸了?”
丈母娘回来见这一地狼藉的,也不知会是个什么反应。
“对不住,明儿个天亮我去外头叫人过来修,”刘无恙虚虚握拳,抵唇咳嗽,“今夜累了,找个地方让我休息,那谁呢?”
视线在院子里找了找,竟是没找到常延昭个死鬼。
“续观师傅像是病发了,”遇翡往常续观所在的方向看了看,好在房屋中间还隔了一间,也好在刘无恙收了力,只炸了一颗火弹,“在那间屋。”
“她都快好了,发什么?”刘无恙当即被吸引了注意力,脚尖一拐便往好友所在的屋子去,“你刺激她了?”
遇翡当即佯装不知,“不敢,就是随意说了几句话,也不知怎么就吐血了。”
刘无恙半点不信,必然是几个小崽子说了点什么刺激人的话。
情绪激荡,血气上逆,叫平稳下来的蛊虫再度闹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