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泰暴吼一声,双臂肌肉如同虬龙般坟起,死死顶住那面正在发出牙酸摩擦声的巨盾。
这一变故来得太快,太毒。
就在前一瞬,诡面还是一副要为了宝物与所有人拼命的架势,下一瞬,他已经把后背完全暴露给了宫商羽,将所有的杀意都倾泻向了尘缘阁这块“硬骨头”。
“当!”
又是一声脆响。
诡面的身影快得像是一团黑色的旋风,借着刚才那一掌的反震之力,身体在空中不可思议地扭曲了一圈,右腿如同一条黑色的铁鞭,重重地抽在了盾牌的侧沿。
“咔嚓。”
石泰引以为傲的防御光幕,裂开了一道细纹。
“嘿嘿嘿……乌龟壳,也没有想象中那么硬嘛。”
诡面那张惨白的面具几乎贴到了盾牌上,面具后那双浑浊的眼球死死盯着石泰,里面满是戏谑与残忍,“敲碎了,里面的肉一定很嫩。”
“小心身后!”
苏婉清清冷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
不需要她提醒,萧尘的头皮已经在发麻。
就在诡面发难的同一时间,远处那个摇着折扇的优雅贵公子也动了。
宫商羽手中的折扇并没有指向正在“攻击”他盟友的诡面,而是猛地向下一挥,指向了祭坛左后方那片看似空无一人的阴影。
“天音众,转火!”
“宫、商、角、徵、羽——乱魂杀!”
七名天音宗弟子显然早就得到了授意,他们甚至没有看一眼那朵近在咫尺的幽冥淬魂花,手中的乐器同时调转方向。
不再是那种大范围的音波压制。
这一次,是集火。
七道肉眼可见的透明音波,在空中汇聚成一股手腕粗细的白色声束,像是一柄无形的利剑,精准无比地刺入了那片阴影。
“噗!”
阴影中传来一声闷哼。
原本与黑暗融为一体的影月,像是被重锤砸出了水面,踉跄着跌了出来。
她脸上的黑纱已经被鲜血浸透,那双握着虚空之牙的手在剧烈颤抖。作为一名刺客,失去了隐蔽和距离,暴露在远程饱和攻击之下,就是一场灾难。
“还没完呢。”
宫商羽嘴角的笑意扩大,手中的折扇再次一挥,这一次,指向的是尘缘阁的后方——柳青青和苏婉清所在的位置。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两个散户,也配上桌吃饭?”
随着他那充满了优越感的声音落下,那股刚刚轰飞了影月的声束并没有消散,而是在空中划过一道诡异的弧线,像是一条捕食的毒蛇,绕过了正面的石泰和萧炎风,直扑队伍最后方的柳青青。
“卑鄙!”
萧炎风眼眶欲裂,手中的焚天龙戟不得不从攻击姿态强行收回。
“炎帝·火龙盘!”
他身体猛地旋转,带起一圈赤红的火墙,试图拦截那道无孔不入的音波。
“滋啦——”
火焰与音波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切割声。
萧炎风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音波攻击无形无质,穿透力极强,即便挡住了大部分,依然有余波震荡进了他的五脏六腑。
“先清场,再分赃。”
萧尘站在队伍的最中央,双手十指飞快地跳动,一枚枚阵旗被他精准地打入地面的裂缝中,勉强维持着那个摇摇欲坠的聚灵阵。
他的声音冷静得可怕,仿佛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实。
“他们达成共识了。”
“在他们眼里,我们和影月,是不安定的变数。只有把变数抹除,他们才能安安心心地坐下来,讨论那朵花的归属。”
“聪明。”
宫商羽啪的一声合上折扇,赞赏地看了萧尘一眼,“可惜,聪明人通常都死得早。”
“动手!别给他们喘息的机会!”
并没有太多的废话。
随着宫商羽的一声令下,战场的节奏瞬间被拉快了十倍。
天音宗的攻击不再留手。
古筝铮鸣,如金戈铁马;琵琶急促,似大珠小珠落玉盘;长箫呜咽,乱人心神。
无数道音波利刃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将尘缘阁五人死死压制在那个不足三丈的防御圈内。
“噗嗤!”
一道音刃擦着苏婉清的脸颊飞过,切断了她几缕青丝,在她白皙的脸庞上留下一道血痕。
她手中的冰凰剑挥舞得密不透风,一面面冰墙拔地而起,却又在下一秒被音波震得粉碎。
碎冰飞溅,打在人脸上生疼。
“不行!扛不住了!”
柳青青的声音带着哭腔。她手中的长生藤心已经枯萎了大半,那原本翠绿欲滴的藤蔓此刻变得焦黄干枯。
为了维持众人的灵力消耗和伤势恢复,她体内的万木灵体已经运转到了极限,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额头上满是冷汗。
“石大哥的盾……要碎了!”
最前方。
石泰已经从单膝跪地变成了双膝跪地。
那面曾经坚不可摧的镇岳泰山盾上,此刻布满了触目惊心的抓痕和裂纹。
诡面就像是一个不知疲倦的疯子,每一秒钟都要在盾牌上抓出十几道火星。他的鬼爪上附带着剧毒的尸气,顺着裂纹不断向内侵蚀,腐蚀着石泰的灵力。
“吼!”
石泰发出一声困兽般的咆哮,嘴里喷出的全是血沫子。
“想杀俺……先崩掉你几颗牙!”
他猛地松开左手,一拳轰在盾牌的背面。
“震!”
盾牌表面猛地弹起一圈黄色的波纹。
诡面却像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一招,身形如鬼魅般向后一飘,轻松躲过,随即又以更快的速度扑了上来,鬼爪直取石泰毫无防备的咽喉。
“死吧,大个子!”
千钧一发之际。
“嗖!”
一点寒芒先到。
萧尘手中的万器归宗塔虽然未动,但他藏在袖中的左手却猛地甩出。
那是三根乌黑的透骨钉。
不是什么神兵利器,只是他在路上随手炼制的消耗品,但上面却淬了从地心熔窟那条毒蟒毒囊里提炼出来的剧毒。
诡面眼皮一跳。
他可以无视石泰的反击,却不敢无视这种阴毒的暗器。
攻势被迫一缓,鬼爪不得不变向,拍飞了那三根毒钉。
“叮叮叮!”
毒钉钉入远处的岩石,瞬间将岩石腐蚀出三个冒着黑烟的深洞。
“哟,还是个玩毒的行家。”
诡面伸出猩红的长舌舔了舔手背上被毒气燎到的一块黑斑,眼中的杀意更盛,“我更喜欢你了。”
虽然暂时解了石泰的必死之局,但萧尘的心却沉到了谷底。
局面太烂了。
这就是阳谋。
宫商羽和诡面不需要什么精妙的配合,他们只需要仗着人多势众,仗着修为压制,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进行火力覆盖。
尘缘阁就像是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随时都会被拍得粉碎。
而另一边。
影月的处境比他们更惨。
她毕竟只有一个人。
被逼出身形的刺客,就像是被拔了牙的老虎。
七八名天音宗弟子虽然分出了一半火力压制尘缘阁,但剩下的一半,也足够让影月喝一壶的。
“铮!”
一道音波狠狠撞击在影月的双刃上。
影月整个人向后滑行了十几米,后背重重地撞在了一根石柱上。
“咳!”
一大口鲜血从她嘴里喷出,染红了面前的黑纱。
她原本清冷的眸子此刻已经有些涣散,握着匕首的虎口崩裂,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在满是骨渣的地面上绽开一朵朵凄艳的红梅。
“跑啊。”
宫商羽站在高处,居高临下地看着狼狈不堪的影月,眼中满是猫戏老鼠的快意,“刚才不是挺狂吗?不是叫我们滚吗?”
“怎么?现在连站都站不稳了?”
他轻轻摇着折扇,语气轻蔑得像是在看一条死狗。
“影流一族的余孽……啧啧,要是把你抓回去,交给上界那位大人,说不定还能换个不错的价钱。”
听到“影流一族”四个字,影月原本涣散的瞳孔猛地收缩。
她死死咬着牙,用虚空之牙撑着地面,摇摇晃晃地想要站起来。
但下一秒。
“轰!”
又是一道集中的音爆在她脚边炸开。
影月再次被掀翻在地,这一次,她连握刀的力气都没有了。
绝望。
真正的绝望。
在这个封闭的地底空间里,在这个被四方封锁的死局中,所有的技巧、所有的身法、所有的骄傲,在绝对的力量差距和人数优势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差不多了。”
宫商羽似乎玩腻了,折扇合拢,指向了倒在地上的影月。
“送她上路。”
“然后,全力绞杀那几个青云宗的垃圾。”
那几名天音宗弟子狞笑着上前,手中的乐器高高举起,狂暴的灵力开始汇聚。
死亡的阴影,笼罩了全场。
尘缘阁这边,石泰的盾牌已经碎了三分之一,萧炎风的灵力枯竭,连龙炎都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小火苗。苏婉清和柳青青更是摇摇欲坠,全靠一口气吊着。
必死之局。
在这令人窒息的绝境中,萧尘却突然停下了手中所有的动作。
他没有再扔出阵旗。
也没有再指挥队友变阵。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混乱的中心,任由四周的音波和劲气吹乱他的长发和衣衫。
他的目光,穿过了混乱的战场,穿过了漫天的尘土和光影,精准地落在了远处那个倒在血泊中、正挣扎着想要抬起头的黑衣女子身上。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撞在了一起。
影月的眼中,是浓得化不开的不甘和死寂。
而萧尘的眼中……
却是一片令人心悸的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