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洪流彻底淹没了她的瞳孔,刹那间,天地在赵咸鱼的眼中分崩离析,化作无数条奔腾纠缠的金色脉络。
她看见了,看见了这大周王朝赖以生存的龙脉,也看见了自己与这龙脉之间,那条早已被注定的、血肉相连的祭祀之锁。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凄绝而疯狂的笑意,声音不大,却像惊雷般炸响在每一个人的耳膜:“你们不是说我是祭器吗?那我就把这‘器’,摔碎给你们看!”
话音未落,她抵在石柱上的指尖猛然发力!
“咔——”
一声清脆的、仿佛琉璃碎裂的声音响起,紧接着,是山崩地裂般的巨响!
那根屹立千年、承载着大周国运的龙脉石柱,竟从她指尖触碰之处开始,蛛网般的裂痕疯狂蔓延,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轰然炸裂!
“轰隆——!!!”
无数碎石携着万钧之力四散飞射,掀起的气浪将周围的禁军侍卫尽数掀飞。
一道粗壮无比的金色光柱从地底冲天而起,撕裂了祭坛的穹顶,直入云霄。
那光芒是如此刺眼,仿佛将天地间所有的辉光都汇聚于此,又在一瞬间尽数引爆。
万里无云的晴空,像是被这道蛮横的金光硬生生戳穿了一个窟窿。
紧接着,以那窟窿为中心,一道狰狞的血色缝隙,如一道横贯天地的烙印,无声无息地蔓延开来,将苍穹撕成两半。
天,裂了。
这道血色裂隙,被大周境内每一个抬起头的人看见。
平州,稻浪翻滚的官田里,火焰正熊熊燃烧。
羽林卫中郎将霍斩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执行着“焚毁受污染的粮草”的密令。
脚下肥沃的黑土在烈火中哀嚎,即将成熟的稻穗被烧成焦炭,散发出绝望的气息。
突然,一个瘦小的身影从他身后冲出,像一只扑火的飞蛾,义无反顾地冲进了火海。
“小豆芽!”霍斩瞳孔一缩。
那是个只有七八岁的少年,他冲到一处火势稍弱的地方,用自己的身体死死护住最后一丛尚未被完全吞噬的稻穗。
火焰舔舐着他的后背,布衣瞬间化为灰烬,稚嫩的皮肉发出“滋滋”的焦糊声。
少年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蜷缩在滚烫的灰烬中,用小小的手掌,笨拙地刨开泥土,试图将那株稻穗的根茎抢救出来。
霍斩的亲卫冲上去将他拖了出来,少年已是后背焦黑,却仍死死地将那株半焦的稻穗抱在怀里,如同捧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阿禾姐说过……”少年呛咳着,黑灰的脸上满是泪痕,声音哽咽却无比清晰,“阿禾姐说过……稻子会自己长回来……只要有种子……”
霍斩握着佩剑的手猛然一紧,那句“阿禾姐”像一根针,狠狠扎进他早已麻木的心里。
他抬头,恰好看见天际那道触目惊心的血色裂痕。
他手中的火把,映照着少年怀中那株象征着最后希望的稻穗,显得无比讽刺。
“将军,时辰不早了,这最后一亩……”
亲卫的话还未说完,一道凌厉的剑光闪过。
“锵!”
霍斩手中的火把被他自己一剑斩断,燃烧的顶部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入一旁的水沟中,熄灭了。
京城,太庙。
须发皆白的太卜白鹤翁,正用一双枯槁的手抚摸着庙宇正中央的承天柱。
这根柱子与国同寿,是社稷的象征。
然而此刻,他引以为傲的光滑柱身,却渗出了一缕缕粘稠的、散发着腥臭的黑血。
柱身上盘绕的金色龙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暗淡、龟裂,甚至像干涸的泥块一样剥落下来,掉在地上,化为一滩黑水。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白鹤翁浑身颤抖,他猛地从怀中掏出一块象征着天子威仪的玉圭,不顾一切地将其狠狠插入承天柱底座的地缝之中,试图沟通地气,寻找原因。
玉圭插入的瞬间,一股磅礴的、充满了怨毒与贪婪的意志顺着玉圭反冲而来,让他如遭雷击,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陛下!”他连滚带爬地冲出太庙,声音嘶哑而绝望,“陛下!不好了!我大周的玄鸟图腾……竟在啃食社稷根基啊!”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匹快马以悍不畏死的姿态冲向皇城,沿途撞翻了无数摊贩,最终在驿站门前力竭倒地,马蹄甚至踏碎了坚硬的门槛。
浑身浴血的斥候翻滚下马,踉跄着冲了进去,将一张边疆地图狠狠拍在桌上:“李将军急报!”
众人看去,只见那张北疆地图上,原本代表着丰美草原的区域,被朱笔圈出了一个巨大的、触目惊心的圆。
斥候的声音带着哭腔:“北疆的牧民说,他们听见了地底传来龙吟,连草根都在流血!那些曾能治愈伤患的灵泉,如今烫得能将人的皮肉都煮烂!万里草场,一夜枯死!”
御书房内,“啪”的一声脆响。
国师凤玦手中的星盘四分五裂,锋利的碎片刺入他的掌心,渗出的却不是鲜血,而是一缕缕诡异的青色火焰。
他脸色煞白如纸,踉跄着跪倒在地,剧烈地喘息着。
“陛下……龙脉断裂处,正在向京城蔓延……不出三日,京畿灵脉将尽数枯竭……”
他的话音未落,仿佛感应到了什么,突然猛地抬起头,望向西南方向的天际。
那里,正是祭天台所在的位置,一道惊天动地的金光余晖尚未散尽,而在那金光的源头,他“看”到了一张脸。
凤玦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大小,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那丫头……”他失声喃道,“她……竟在笑。”
西南祭天台废墟之上,赵咸鱼缓缓站起身。
金光散去,血色天穹之下,她的身影显得格外渺小,却又无比孤傲。
她身上的金色云纹已经彻底隐没,仿佛从未出现过。
她的双眸恢复了清明,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深邃。
她没有理会周围东倒西歪的禁军,也没有在意那道撕裂天穹的血痕,只是伸出手,接住了一片从空中飘落的、因灵气枯竭而瞬间枯黄的落叶。
叶片在她掌心化为飞灰,随风而逝。
她抬起脚步,一步一步,不疾不徐地走下早已化为乱石堆的祭坛。
她的方向很明确,每一步都踏得无比坚定,仿佛在走向一个早已注定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