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此法之险?”
玉衡真人的声音依旧空灵,却仿佛带着千钧之重,回荡在寂静的寒玉宫中。清月长老脸色骤变,急声道:“路发!不可鲁莽!本源魂力乃修士根基,稍有差池,你二人皆万劫不复!”
路发迎着玉衡真人那仿佛能洞彻灵魂的目光,眼神中没有丝毫退缩,只有一片近乎虔诚的坚定。他缓缓抬起手,指尖一缕精纯至极、却透着万物终结意境的灰黑色魂力缓缓浮现,这并非寂灭本源的全部,而是他剥离出的、最本源的一丝灵魂印记,其中蕴含着他万载不灭的执念与守护之意。
“弟子知道。”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但璃师妹的魂伤,已刻不容缓。寻常至阳之物,刚猛霸道,与玄魂幽玉的至阴至柔强行调和,犹如冰炭同炉,恐伤及她脆弱的魂源。唯有以施救者的本源魂力为引,心意相通,方能在至阴之中,孕育一线生机,如严冬蕴春,缓慢化开魂结。此非刚柔并济,而是以自身魂源为薪,点燃幽玉生机,温暖其魂。”
他这番言论,已然超脱了寻常疗伤理念,触及到了生命本源与灵魂共鸣的至高层次。这并非玉衡峰典籍所载,而是他身为寂灭魔帝,对生死、魂灵本质的深刻理解。寂灭的尽头是归墟,但归墟之中,亦藏着一线涅盘的生机。
玉衡真人眸中异彩一闪而过,她深深地看着路发指尖那缕奇特的魂力,又看向寒玉池中气息微弱的爱徒,最终,目光落回路发那双燃烧着决然火焰的眸子上。
“你的魂力……很奇特。非生非死,却蕴含着一丝……超脱之意。”她缓缓道,“你有几分把握?”
“五成。”路发坦言,“若失败,弟子愿与璃师妹,同赴黄泉。”
清月长老闻言,身形微颤,张了张嘴,却终究没有再说出劝阻的话。她看得出,路发是认真的,那种不惜一切的决心,做不得假。
玉衡真人沉默片刻,周身那朦胧的月华似乎波动了一下。她抬手,一枚通体剔透、形如冰泪的玉佩飞向路发。
“此乃‘凝心玉’,可护你心神一线不散。寒玉池底,有‘养魂阵’核心。你需入池,与璃儿掌心相抵,魂力相融,引导幽玉之力。期间,会经历她魂伤中的无尽冰寒与破碎记忆冲击,凶险万分。我与清月会在外护法,镇压池水灵力暴动,但魂海之争,外人难助,全靠你自己。”
“多谢峰主!”路发接过凝心玉,入手一片温凉,神识顿时清明不少。他不再犹豫,对清月长老点头示意,随即一步步走向那寒气刺骨的寒玉池。
池水冰冷彻骨,若非路发身负寂灭本源,可化万气为己用,恐怕瞬间就会被冻僵。他缓缓沉入池中,来到池底。夙汐(璃)静静悬浮在池中央,双目紧闭,长睫结霜,仿佛一个精致的冰雕人偶。路发的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在她身前盘膝坐下,伸出双手,轻轻握住了她那双冰冷刺骨的手。触手的瞬间,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与难以言喻的心痛几乎将他淹没。他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将玄魂幽玉置于两人掌心之间。
“开始吧。”玉衡真人的声音传入识海。
路发闭上双眼,凝心玉贴在眉心,神识沉入识海,全部心神都凝聚在那缕本源魂力之上。他引导着这缕魂力,缓缓渡入玄魂幽玉。
嗡——!
玄魂幽玉七彩霞光大盛,精纯磅礴的魂力被引动,却带着一股足以冻结灵魂的极致寒意,顺着路发的魂力桥梁,反冲而来!
路发闷哼一声,脸色瞬间惨白,只觉得自己的灵魂仿佛要被瞬间冰封!但他死死守住灵台一点清明,寂灭本源在最深处缓缓流转,将那股寒意不断化解、吸收,同时,他以自身魂力为引导,小心翼翼地将这股融合了幽玉生机与寂灭中和之力的暖流,渡入夙汐的掌心。
下一刻,路发意识“轰”的一声,仿佛被拉入了一个无边无际、破碎冰冷的黑暗世界!
这就是夙汐的魂海!
到处是破碎的记忆碎片,如同锋利的冰晶四处飞溅:有前世她为他挡下致命一击时决绝的眼神;有转世后在水边部落孤苦无依的童年;有被测出玄阴之体时的惶恐;有在玉衡峰修炼时承受寒气反噬的痛苦……无数负面情绪——冰冷、孤独、恐惧、绝望——如同潮水般将路发的意识淹没!
更可怕的是,魂海深处,一道巨大的、狰狞的裂痕贯穿始终,散发着毁灭性的气息,那是她真灵受损的核心!玄魂幽玉的力量涌入,开始滋养裂缝边缘,却也引动了裂缝中残留的恐怖法则之力,疯狂反扑!
“呃啊——!”路发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身体剧烈颤抖,七窍中渗出丝丝血迹。他正以自身魂源,硬抗着夙汐魂伤的反噬与记忆洪流的冲击!他的意识在无数破碎的画面中浮沉,亲眼“目睹”着她万载来的苦难,每一幕都如同尖刀剜心!
池边,清月长老看得心惊肉跳,双手紧握。玉衡真人依旧静立,但周身月华已浓郁如实质,牢牢镇压着因魂力激荡而沸腾的池水。
路发的意识在魂海风暴中摇曳,却始终有一线执念如同灯塔般闪耀:救她!一定要救她!
他不再抗拒那些记忆洪流,反而主动迎了上去,以自身魂力,温柔地包裹住那些冰冷的记忆碎片,将自己无尽的悔恨、思念与守护的意志,化作暖流,融入其中。
“夙汐……不,璃儿……别怕……我来了……这次,换我来守护你……”
仿佛感受到了他那不惜一切的守护之意,魂海中的暴动渐渐平息了一些,那冰冷的记忆碎片,似乎也多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暖意。玄魂幽玉的力量,开始更有效地滋养那道狰狞的魂裂。
但路发的魂力,也在飞速消耗,脸色苍白如纸,气息急剧萎靡。
救治,进入了最凶险的拉锯阶段。
(第六十八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