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气爽,正是菊花盛放的时节。文姨娘和李姨娘居住的相邻小院中间,有一处小小的共享庭院,此时被精心布置过。几盆开得正盛的名品菊花错落摆放,金黄、雪白、紫红,争奇斗艳。一张石桌摆在院中,上面摆放着几样精致的点心和时令水果。
为了这次小宴,文、李二人可谓是煞费苦心。她们动用了不少私房钱,又小心翼翼地避开了揽月等人的耳目,才勉强张罗出这么个看似雅致又不算太过逾越的场面。
“姐姐,你看这样可行吗?世子爷和夫人……会来吗?”李姨娘有些紧张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鹅黄色衣裙,又摸了摸发髻上新簪的珍珠簪子。
文姨娘相对镇定些,她穿着一身水蓝色的襦裙,显得清雅脱俗。她检查了一下石桌上的茶具,低声道:“帖子是以我们俩的名义,诚心邀请世子爷和夫人赏菊品茶,理由还算恰当。夫人为了显示大度,多半会来。只要他们来了,我们就有机会。”
正说着,院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和丫鬟的通报声:“世子爷,夫人到!”
文、李二人精神一振,连忙迎了上去,敛衽行礼,声音娇柔婉转:“婢妾文氏\/李氏,恭迎世子爷,夫人。”
陈淮依旧是那副冷峻模样,只是淡淡“嗯”了一声。薇明则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和笑容,目光在庭院里扫了一圈,落在那些菊花上,赞道:“这菊花养得不错,难为你们有心了。”
她手里牵着已经能走稳的晟哥儿,乳母则抱着粉雕玉琢的宁姐儿跟在身后。
“夫人过奖了,不过是婢妾们闲来无事,胡乱摆弄罢了。”文姨娘谦逊地回道,侧身引路,“世子爷,夫人,请这边坐。”
几人落座,丫鬟奉上香茗。气氛一开始有些微妙的凝滞。
文姨娘见状,柔声开口:“秋日干燥,饮些菊花茶最是清热去火。世子爷公务繁忙,夫人打理家事辛劳,正该松散片刻。”她说着,目光似有若无地瞟向旁边放着的一架古筝,“若世子爷和夫人不嫌聒噪,婢妾愿弹奏一曲,以助雅兴。”
薇明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微笑道:“早听闻文姨娘琴艺不俗,今日倒是有耳福了。”
得到首肯,文姨娘心中一喜,走到筝前坐下,纤指轻拨,一曲《秋江夜泊》便流淌而出。琴音淙淙,倒也清雅动听,为这小院平添了几分意境。
陈淮端着茶杯,目光落在远处的菊丛上,似乎听得并不专注,但也没有打断。
一曲终了,薇明轻轻拍了拍手:“果然妙音。”她看向怀里的宁姐儿,小姑娘似乎也被琴声吸引,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文姨娘。
李姨娘见文姨娘开了个好头,连忙抓住机会,笑着对薇明说:“夫人,文姐姐的琴音固然好,婢妾手笨,不会这些,只在女红上略通一二。前些日子瞧着晟哥儿和宁姐儿可爱,便亲手做了两个小布偶,针线粗糙,还望夫人和少爷小姐莫要嫌弃。”
她说着,从身后丫鬟手里接过两个做工十分精巧的布偶,一个是威风凛凛的小布老虎,一个是憨态可掬的玉兔,针脚细密,配色活泼,一看就花了大力气。
晟哥儿一看到那只小布老虎,立刻从薇明身边挣开,迈着小短腿跑过去,一把抱住,喜欢得不得了,嘴里喊着:“老虎!大老虎!”
连乳母怀里的宁姐儿,也伸出小手,咿咿呀呀地要去抓那只小玉兔。
薇明看着孩子们的反应,脸上的笑容真切了几分,对李姨娘点头道:“李姨娘有心了,手艺很好,孩子们很喜欢。”
她示意扶苏接过布偶,又对文、李二人道:“你们二人,一个擅音律,一个精女红,各有长处,在这后院里能安守本分,寻些雅事怡情,很好。”
她说着,对身后的揽月示意了一下。扶苏立刻捧上两个小锦盒。
“这里有两支新打的珠花,不算什么贵重东西,你们拿去戴着玩吧。”薇明语气温和,带着主母赏赐下人的姿态,却又不会让人感到难堪。
文、李二人连忙起身谢赏:“谢夫人赏赐!”
她们心中稍定,觉得这番功夫总算没有白费,至少在夫人面前露了脸,还得了一句“安守本分”的评价。
又坐了一会儿,喝了半盏茶,薇明看着天色,便扶着桌子站起身,对陈淮柔声道:“世子爷,晟哥儿和宁姐儿都有些困倦了,妾身先带他们回去安置。”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面露期盼的文、李二人,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对陈淮补充道:“文姨娘琴弹得好,李姨娘心思也巧,世子爷若无要紧公务,不妨再多坐片刻,赏赏菊,松快松快。”
说完,她也不看陈淮瞬间变得有些复杂的脸色,从容地牵着晟哥儿,示意乳母抱着宁姐儿,带着一众丫鬟婆子,浩浩荡荡地离开了小院。
庭院里,瞬间只剩下陈淮,以及心中窃喜又强作镇定的文、李二位姨娘。
气氛,一下子变得微妙而尴尬起来。
陈淮看着薇明毫不留恋离开的背影,再看着眼前这两个明显精心打扮过、眼含期待的女人,心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闷得发慌。她倒是大方!贤惠!直接把他就这么推给了别人?
他哪里还有什么心思赏菊品茶?
文姨娘见他脸色不豫,心中忐忑,但还是鼓起勇气,柔声问道:“世子爷,可要再添些热茶?或者……婢妾再为您弹奏一曲?”
李姨娘也眼巴巴地望着他。
陈淮沉默地站起身,掸了掸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语气冷淡:“不必了。衙门还有事,你们……自便吧。”
说完,竟是看也没再看她们一眼,径直大步离开了院子,留下文、李二人面面相觑,脸上的笑容僵住,最终化为一片失落和难堪。
满院的菊花,似乎也在这一刻,失去了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