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还在往下滴。
一滴,两滴,落在最右边那口铜棺的底沿。刚才那一通操作,手腕上的伤口裂得更深了,导线扯出来的时候带了点肉,现在疼得发木。我低头看,血顺着铜棺边缘的暗槽往里渗,像是被什么东西吸进去一样。
“别动。”我抬手拦住想上前的林晚秋,“这玩意儿……好像在喝血。”
话音刚落,铜棺底部传来一声低沉的“咔”。
不是爆炸,也不是机关启动那种金属摩擦声,更像是老式相机快门打开的动静,短促、清脆,带着点年久失修的滞涩感。
接着,地面微微震动。
一道圆形缝隙从铜棺正下方蔓延开来,像井盖被人从底下推开,缓缓旋出一条向下的螺旋阶梯。台阶很窄,坡度陡,黑漆漆地往下延伸,看不见底。
“我靠,这都行?”魏九凑过来,右眼还泛着红丝,“你这是拿命当钥匙刷脸进门?”
“系统没提示。”我按住伤口,“说明这不是它给的选项,是意外通道。”
柯谨蹲下身,用粉笔轻轻蹭了蹭台阶边缘:“石灰岩混混凝土,年代不会太早,但通风管锈得厉害,至少封闭了三十年。”
沈哑靠着石柱喘气,左手接口处隐隐发蓝:“下面有东西在呼吸。”
“啥?”林晚秋皱眉。
“不是真呼吸。”他摇头,“是空气流动的节奏不对,像……有人在打呼噜。”
我没理他们后半句,只抓住前半点信息。这种地方能封三十年,绝不是临时藏尸窟,而是早就规划好的退路。谁会需要退路?失败的实验体?还是……逃出来的?
“我先下。”我说。
“你手都快废了还下?”林晚秋拽住我胳膊。
“正因为快废了才得下。”我抽出手腕,“血已经流进去了,要是这门认的是‘陈默’这个型号,我不去,它也不会让别人过。”
她抿嘴,没再拦。
我踩上第一级台阶,电子表屏幕碎了一半,光也弱了,只能勉强照出脚下三阶。魏九嚼了块新口香糖,黏在鞋底防滑,跟在我后面,其他人依次跟进。
一百零八级。
林晚秋一路用笔记本背面反光计数,到最后一级时,她的本子边缘已经结了层薄霜。
“温度不对。”魏九搓着手臂,“上面钟楼里还有暖气残留,这儿直接进冰窖了。”
确实冷。不是单纯的低温,是那种钻骨头缝的湿冷,呼出的气立马变成白雾,落地却不见水渍——全被地面吸了。
脚底踩的是种奇怪的材质,灰白色,有点像水泥,但踩上去软中带弹,像踩在干透的皮革上。
抬头看,穹顶是天然岩层,裂缝分布得极有规律,七道主裂呈弧形展开,隐约构成北斗形状。
而在这片空间中央,七具干尸静静躺着,摆成同样的星位阵型。
每一具都穿着不同年代的衣服:第一具是长衫马褂,第二具是军绿色制服,第三具是蓝布工装……最后一个是穿校服的少年,胸口还别着“清源学堂”的徽章。
他们的脸都枯得贴住骨头,皮肤像老树皮一样卷曲,但最扎眼的是额头——每人都嵌着一块铜牌,刻着年份:
1907、1919、1937、1954、1966、1985、2003。
“全是关键节点。”柯谨低声说,“1907是老周说的第一届毕业生,1985是林晚秋出生年,2003……是我被档案室调岗那年。”
“中间那个空位。”魏九指了指北斗第四星的位置,“天权位,没人。”
我盯着1985那具干尸。是个中年男人,脸型瘦削,右手蜷着,像是临死前抓过什么。他的铜牌边缘有刮痕,像是被人强行撬过又重新钉回去。
就在这时,柯谨掏出怀表,习惯性擦了擦表壳。
“咔”一声,表盖弹开。
内侧那缕胎发,突然动了。
它原本是贴在玻璃下的,此刻竟像被风吹起般飘了出来,悬在半空,缓缓转向第三具干尸——也就是1937年那位,然后轻轻搭在对方铜牌上,像一根线连了起来。
“这……”柯谨愣住。
“不是风。”林晚秋盯着那根胎发,“这里没空气流动。”
“但它在回应。”我说,“这具1937年的尸体,生前可能接触过我母亲。”
沈哑忽然往前走了一步,停在1985年干尸前。
他抬起右手,摸了摸空荡荡的手腕,又用左手碰了碰自己神经接口的残端。
“这佛珠……”他喃喃,“我是不是早就戴过?”
没人接话。
因为就在他说完这句话的瞬间,那具1985年干尸的眼眶,动了一下。
不是睁眼,是里面两颗萎缩的眼球,极其轻微地转了个角度,正对着沈哑的脸。
“操!”魏九猛地后退半步,“死人还能调焦距?”
“不是他在看。”我眯眼,“是他的记忆装置,在识别信号。”
我立刻启动“微表情透视”,扫视全场。
视野里没有心跳波动,没有肌肉反应,但空气中漂浮着极淡的人形轮廓,像是老电视信号不良时的画面重影。它们不动,不靠近,只是静静地维持着生前最后的姿态。
“高密度记忆残留。”我说,“这些人没来得及删数据,就被关进来等死。”
林晚秋翻开笔记本,彼岸花图案微微发烫:“他们在重复临终前七秒。”
“那我们得知道他们看到了什么。”魏九走到1954年那具旁边,蹲下查看铜牌背面,“有没有编号?身份标记?”
我绕到1985年干尸背后,发现他后颈处有个微型接口孔,和沈哑的神经接口规格一致。
“他是清洁工。”我说,“当年殡仪记录里提过,唯一允许携带私人物品下葬的职工。”
“所以佛珠是身份卡。”柯谨站起身,“这批人,都是失败的实验体转移者,负责处理现场、抹除痕迹。但他们自己,也被标记了。”
“七个年份,七次清洗。”林晚秋声音轻,“每一次重启计划,就杀一批知情者。”
我低头看自己的手腕,血还在滴。
刚好一滴,落在1985年干尸的铜牌上。
铜牌突然亮了一下,像是通了电。
紧接着,整片地面开始共振,那些记忆残影同时转头,齐刷刷看向我。
“不好。”魏九一把拉住我后领,“它认出你了!”
我甩开他,盯着铜牌上逐渐浮现的一串数字:
**07-1985-03**
第七号,1985年,第三批次。
这是我母亲参与实验的编号。
也是……我的代号来源。
“你们看。”沈哑突然指着1937年那具干尸。
他原本平放的手,不知何时抬了起来,食指微微翘起,指向天权位的空地。
而柯谨怀表里的胎发,正一点点脱离铜牌,朝着那个空位飘去。
“那里。”我说,“该有一具尸体。”
“还没放进去。”林晚秋抱紧笔记本,“或者……还没死。”
空气静了一瞬。
然后,魏九的口香糖突然从嘴里掉出来,砸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
他右眼剧烈抽搐,瞳孔缩成针尖:“等等……我看见了。”
“看见什么?”
“监控画面。”他喘着气,“一个穿中山装的男人,抱着个婴儿,走进这间屋子。他把婴儿放在天权位,然后……往他额头贴了块铜片。”
我喉咙一紧。
“那孩子……”魏九抬头看我,“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