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还在响。
十三秒一步,七步一停,像是卡了循环的录音带。我盯着楼梯口,耳朵里全是金属板被踩踏的闷响,不像是人走出来的,倒像有人在用节拍器敲打整座钟楼的神经。
魏九右眼蓝光闪了两下,又灭了:“空的,什么都没锁到。”
“你传感器是不是该升级了?”我低声说。
“不是信号问题。”他嚼着最后一块口香糖,腮帮子动得有点狠,“是这地方本身不对劲。刚才那两分钟消失的时候,我就觉得——这楼在偷时间。”
柯谨没说话,只是把怀表轻轻按在地上。胎发丝贴着地砖,微微晃了一下,像风吹过蜘蛛网。
沈哑盘腿坐在转角,手指绕着佛珠,忽然开口:“城市光纤断了。不是故障,是……被屏蔽了。”
空气一下子沉下来。
我知道她在说什么。她的神经接口连着整个城市的地下网络,平时连地铁闸机开合都能感知。现在连那点背景音都没了,等于全世界突然对她静音。
“所以楼上那个东西,”我说,“不只是踩地板那么简单。”
我没动,而是把手腕贴到墙面。银蓝光晕从表盘渗出,像水纹一样扩散。系统界面浮现在视野角落:【时空修复·低频模式激活】。这不是用来救人或堵裂缝的,是用来“看”的——把被破坏的痕迹一点点拼回去。
“你们退后点。”我说,“这玩意儿上次用还是修命案现场,头一回拿它修建筑。”
魏九靠着墙滑坐下去:“那你悠着点,别把咱们也修进历史里。”
光晕蔓延到楼梯右侧的墙体,表面开始泛起轻微波纹,像热浪扭曲了视线。三米范围内的空气温度骤降,我能感觉到皮肤上起了细小的颗粒。
然后,墙上出现了影子。
一个穿深色制服的人,背对着我们,手里握着刻刀,在石砖上快速雕琢。动作很急,肩膀绷得死紧,时不时回头张望,像是怕被人发现。
画面只持续了不到五秒,就碎了。
但柯谨已经蹲了下去,手指在地面划拉起来。粉笔头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来的,刷刷几下,画出一组符号:三个圆环套着斜线,中间嵌着倒置的三角,下方还有四道长短不一的横杠。
“这个。”他指着第一个圆环,“图书馆禁书区第三面墙最底下,刻过一模一样的。”
“后面这几个呢?”我问。
“没见过。”他摇头,“但排列方式不像密码,更像某种启动序列。你看这些线条的深度变化,是有层次的。”
我盯着那组符号,脑子里自动调出“逻辑链强化”。线索开始串联——母亲留下的铁箱上有类似纹路,程砚办公室的暗格边缘也有过这种斜刻线。不是装饰,是标记。
“这楼以前是警备学堂的地盘。”我说,“1907年建的。老周每晚擦地板的地方,就是当年实验室入口。”
沈哑抬头看了我一眼:“你说过,他是第一届学生。”
“也是唯一活下来的。”我接上她的话,“而我们现在站的位置,可能是他们做实验的走廊。”
魏九忽然抬手:“等等,你们听没听过一种说法——有些记忆不是存在脑子里,而是存在空间里的?”
“比如?”柯谨问。
“比如车祸现场,死者家属会反复梦见同一段路;比如凶宅,换十个人住都做同一个梦。”他指了指脑袋,“物理学家管这叫‘环境记忆残留’,说强烈的情绪或事件会在物体上留下‘印痕’。”
我眯起眼:“你是说,刚才那段影像,不是我们回溯出来的,是这墙自己记得?”
“不然你以为‘时空修复’修的是什么?”他耸肩,“你以为你在读数据,其实数据也在读你。”
没人接话。
因为就在这时,柯谨的粉笔尖顿住了。
他在最后那道横杠旁边,加了个小圈,然后用线把它和倒三角连了起来。
“不对。”他声音压低,“这不是启动序列。”
“是什么?”
“是封印图谱。”他说,“我在一本烧了一半的手册上见过类似的结构。这种排列,是用来锁住什么东西的——不让它扩散,也不让别人看见。”
我心头一跳:“锁什么?”
“记忆。”他抬头看我,“或者,一段被抹掉的历史。”
沈哑忽然站起来,走到墙边,掌心贴上去。她的手指微微发烫,神经接口开始升温。
“我感觉到了。”她说,“不是声音,也不是图像。是一种……回响。很多很多人同时在想同一件事,但被强行掐断了。”
“什么事?”我问。
她闭着眼,嘴唇动了动:“他们在害怕。怕某个实验失败,怕记忆泄露,怕有人知道真相。”
“然后呢?”
“然后他们决定把它埋起来。”她睁开眼,“连同所有参与者的记忆一起。”
魏九吹了声口哨:“所以这楼不是普通建筑,是个记忆坟场?”
“更准确地说,”柯谨慢慢站起来,拍掉粉笔灰,“是个保险箱。外面这层是钟楼,里面锁着清源计划最早期的东西——可能包括第一代实验记录,也可能包括……第一个觉醒者的名字。”
我低头看着手腕。
银蓝光晕安静地跳了一下,像是回应。
可我知道,系统不会无缘无故给我提示。每一次能力解锁,都是因为我触碰到了不该碰的边界。而现在,我站在一面刻着封印符号的墙前,听着来自百年前的脚步声,手里攥着一把早就该锈死的铜钥匙。
“你说,”我忽然问,“如果这楼真是个封印容器,那为什么现在会松动?”
魏九咧嘴:“要么是钥匙找到了,要么是锁坏了。”
“或者是有人在上面走动。”柯谨看向楼梯,“每隔十三秒踩一次,七步一停——那不是走路,是触发机制。”
“就像按密码。”沈哑补充,“七步,对应七个符号?”
我猛地想起什么:“倒计时之前少了两分钟。不是时间过去了,是被人抽走了。”
“抽去做什么?”
“喂给这个系统。”我抬手指向头顶,“楼上那东西,不是在走,是在充电。”
空气凝住了。
我们四个谁都没动,但脑子里的信息已经跑完了好几轮。脚步声、符号、封印、时间窃取——全都串在一起,指向一个可能性:钟楼顶层根本不是控制中心,而是监禁区。
而我们现在,正站在牢笼的外壁上敲门。
“不能就这么上去。”我说,“万一触发反制机制,咱们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那就再看一遍。”魏九看向墙面,“刚才那段影像,能不能重放?”
我摇头:“能量不够。刚才那次已经是极限了,再试可能直接烧穿墙体。”
柯谨却蹲了下去,指尖沿着粉笔画的符号边缘轻轻敲击。一下,两下,三下……然后停顿,再继续。
七次。
敲完最后一个点,他抬起头:“试试共振。”
我愣了一下,立刻明白他的意思。如果这墙真是记忆载体,那也许不需要强拆,只需要找到它的频率,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我把“时空修复”的输出调到最低档,让能量像脉搏一样稳定释放。同时启动“逻辑链强化”,锁定刚才影像出现的时间节点。
墙面再次泛起波纹。
这一次,没有完整人影,只有几道刻痕在自行浮现——先是圆环,再是斜线,接着三角翻转,最后四道横杠依次亮起。
当最后一个符号亮起时,整面墙突然震了一下。
一道极细的裂缝出现在砖缝之间,像被人用刀划开。裂缝内部透出微弱的红光,一闪即逝。
但足够了。
柯谨伸手摸了摸那道缝,指腹沾了点灰,捻了捻。
“不是现代水泥。”他说,“是老式石灰混合骨粉,一百多年前的配方。”
我盯着那道缝,心跳快了一拍。
就在刚才,系统界面弹出一行小字:【检测到原始协议残留信号】。
还没等我反应,沈哑突然转身,面向楼梯口。
“声音变了。”她说。
我们都静下来。
脚步声还在,但节奏不一样了。
不再是十三秒一步,而是……十二秒。
少了一秒。
“它知道我们在看。”魏九低声说。
柯谨慢慢站起身,把怀表塞进兜里,胎发丝垂在外面,轻轻晃着。
沈哑的手搭在佛珠上,指节微微发白。
我抬起手腕,能量还在输出,墙面的裂缝没有扩大,但里面的红光开始有规律地闪烁——一下,停,两下,停,三下。
像在传递信息。
“别猜了。”我说,“它不是在警告我们。”
“是在打招呼。”
我往前走了一步,靠近那道裂缝。
银蓝光晕顺着指尖流入墙体,裂缝微微张开,红光更亮了些。
就在我准备继续注入能量时,柯谨突然伸手拦住我。
他蹲在地上,粉笔快速划动,又画出一个新的符号——一个小点,悬在所有结构之外,像是观察者的位置。
“你看这里。”他指着那个点,“这个符号,不在封印阵里。它是后来加的。”
“什么意思?”
“意思是。”他抬头看我,“有人在当年就破解了这个封印,还留下了记号。”
“谁?”
他没回答,只是轻轻说了两个字:“老周。”
我猛地想起什么——每晚十一点,三楼走廊,拖把水泛着淡黄,他总是在擦同一块地。
而现在,我们脚下的裂缝,正对着三楼那个位置。
我低头看着手腕,光晕跳得有点乱。
不是系统出了问题。
是它,终于认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