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制人掌心的蓝光再次亮起,像一排自动对焦的手电筒,齐刷刷照向我们这边。我握紧半截铜钥匙,指节发麻,左肩脱臼的地方已经从火辣转为麻木,像是被人用冰锥插进去搅了几圈。
“他们修复得比预想快。”魏九靠在断裂的控制台边缘,右眼蒙着染血的布条,声音却还带着点调侃,“看来咱们刚才那场KtV炸场子,只够评个‘优秀群众演员’。”
“少废话。”我低头看了眼地砖上的导电痕迹,应急槽残留的金属线路还在微微发烫,“准备再来一遍《茉莉花》节奏,这次我主攻,你们负责撑住输出。”
柯谨蹲在地上,指尖沾着鼻血和粉笔灰,在原本的拓扑阵上补了一道弯折线。“频率得调高0.3赫兹,不然共振波会被反向吸收。”他说完,抬头看了我一眼,“你确定还能敲出标准拍子?手抖得像抽了三包浓茶。”
我没回他,只是把钥匙贴在地砖接缝处,用拇指关节轻轻敲了三下——短、短、长,正是《茉莉花》开头的节拍。
沈哑盘膝坐在防火墙前,左手神经接口焦黑一片,皮肤泛着不正常的暗红。他深吸一口气,咬破舌尖,将手掌重新按进地面裂缝。刹那间,一股微弱的声流再次浮现,依旧是那首《国际歌》,断断续续,像是老式收音机信号不良时的杂音。
复制人脚步果然一顿。
“有效!”魏九猛地抬头,“左边第三个,能量流又出现延迟!”
我正要冲出去,忽然感觉空气震了一下。
不是声音,也不是震动,更像是耳朵里鼓膜被什么东西轻轻刮了一下,那种感觉,就像有人用指甲在玻璃杯口绕圈摩擦。
紧接着,一道灰影从穹顶通风口跃下。
落地没声,连灰尘都没扬起来。那人披着旧式工装改的斗篷,戴着金属面具,轮廓修长,动作干净利落,像一把收在鞘里的刀。
我本能启动“微表情透视”,可面具挡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双眼微动时眼角肌肉的牵扯方式——那一瞬间,我脑子里闪过一段画面:母亲实验室里,一个穿白大褂的助手正在调试终端,动作习惯和眼前这人几乎一模一样。
“别分神。”魏九低吼,“他们要汇能了!”
我抬头一看,四名复制人掌心蓝光交汇,凝聚成一道刺目光束,直冲防火墙核心。主控台残骸上的倒计时重新跳动:01:15、01:14……
墙体开始剥落,碎石砸在地上噼啪作响。
就在这时,神秘人抬手。
五指张开,划出一道弧线,指尖过处,空气中竟留下银色残痕,像是用荧光笔在黑板上画了一笔。那痕迹迅速凝实,化作一道符文屏障,横在我们与光束之间。
轰!
冲击波撞上屏障,炸开一圈气浪,把我掀得后退两步,膝盖磕在地砖上生疼。
可屏障没碎。
更诡异的是,柯谨之前画的粉笔阵突然发烫,符号边缘冒起细小的白烟。神秘人左手结印,速度快得看不清手势,嘴里吐出三个字,音调古怪,像是某种古语。
电流逆流。
原本通往防火墙的导电路径瞬间反转,电蛇顺着地面爬向两名复制人,直接钻进他们掌心接口。两人身体一僵,蓝光熄灭,直挺挺倒下。
剩下两个还没反应过来,神秘人旋身一脚。
动作轻飘飘的,像散步时踢开一块小石子。可那两人像是被卡车撞上,整个人倒飞出去,砸在墙上,滑落在地,掌心蓝光彻底熄灭。
全程不到七秒。
战斗停了。
钟楼里只剩下通风管道吹下的风声,还有我们几个人粗重的呼吸。
我撑着地砖站起来,肩膀一阵钻心的疼,但顾不上了。我盯着那个神秘人,声音压得很低:“你是谁?为什么帮我们?”
他没答。
只是转身走向主控台残骸,伸手触碰那块仍在闪烁红光的服务器模块——动作极轻,像是怕惊醒什么人。那一瞬间,我脑子里又闪了一下:母亲最后一次操作终端时,也是这样,先用指尖轻点模块表面,再缓缓按下确认键。
“别信我。”
三个字,凭空出现在空中,由光粒拼成,悬浮在他面前。写完后,他回头看了我一眼,面具下的目光很深,像是透过我看向别的时空。
然后,他纵身一跃,钻进了通风口,身影迅速消失。
“等等!”我冲过去,可通风口只剩下一截晃动的铁梯,上面什么也没留下。
“追不了。”魏九拄着熔化的传感器残片站起身,“那边是废弃检修道,通向地下三层锅炉房,现在追等于送死。”
柯谨蹲在地上,捡起一片掉落的金属碎片。巴掌大小,边缘烧得卷曲,正面刻着编号:No.7-β,背面隐约有“清源·1985”字样,字体和林晚秋笔记本封皮上的印记一模一样。
“这个编号……”他喃喃,“不是现行系统序列。”
“1985年?”魏九冷笑一声,“那会儿我还在啃奶嘴呢。可‘守钟人’组织最早的行动记录,就是从那年开始的。”
我接过碎片,指尖蹭过那行小字,心里莫名一沉。
“他写的‘别信我’,是在提醒我们,还是在警告他自己?”
沈哑跪坐在地,左手焦黑,呼吸微弱,却突然开口:“刚才那一脚……是殡仪馆老规矩里的‘送魂步’。”
“什么意思?”我问。
“那是送走最后一具尸体时才用的步伐。”他闭着眼,声音轻得像梦呓,“每一步都踩在亡者心跳的间隙里,用来切断执念。”
我愣了一下。
切断执念?
那刚才那一脚,真的是在“送走”那些复制人,而不是击倒?
“这人知道内情。”魏九抹了把脸,“而且他知道你会认出那个动作。”
柯谨突然抬头:“他的怀表,是不是也停在三点十七分?”
我一怔。
“你说什么?”
“刚才他落地时,袖口滑了一下,我看见他左手戴的怀表,指针不动,停在三点十七分。”柯谨扶了扶眼镜,“和我的一样。”
我猛地想起什么——老周每晚十一点擦地板,拖把水里混着稀释的脑脊液,口袋里的罗盘永远指向钟楼。而柯谨的怀表,自从装置关闭后就没再走动。
现在,又多了一个停在同一时间点的神秘人。
“三点十七分……”我低声念着,“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止这个。”柯谨翻过金属碎片,指着背面一处极小的划痕,“你看这里,像不像一朵花?”
我凑近一看。
那是一道浅浅的刻痕,形状歪斜,却能辨认出花瓣轮廓——彼岸花。
林晚秋笔记本上绣的,就是这种花。
“她从来没提过自己认识这个人。”我说。
“但她笔记本第十三页,写着一句话。”柯谨忽然说,“‘第七号样本,曾试图修改时间锚点’。”
我心头一震。
No.7-β……第七号样本?
“所以他是谁?”魏九冷笑,“是我们未来的队友,还是下一个要干掉我们的boss?毕竟人家都说了——别信我。”
我攥紧手中的碎片,边缘割得掌心发疼。
“不管他是敌是友,有一点可以肯定。”我看着通风口黑洞洞的入口,“他知道我妈的事。”
沈哑忽然抬起头:“他还知道怎么用《国际歌》干扰程序逻辑。”
“不只是干扰。”魏九摇头,“他是利用记忆共鸣反向注入指令。那种手法,不是学来的,是本能。”
空气安静了一瞬。
然后,柯谨低声说:“也许……他就是第一个觉醒的人。”
我正要说话,忽然发现腕表壳子轻轻震了一下。
不是系统启动,也不是提示音。
是某种规律性的敲击,透过皮肤传来,像是有人在外面,用手指轻轻点了三下。
我低头看去。
表盘依旧漆黑,可就在那一瞬,我仿佛听见了一声极轻的哼唱。
三个音符。
《茉莉花》的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