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子表还在发烫，那滴金色液体像活物般贴在裂痕边缘，和沈哑指尖的颗粒黏在一起，像是某种不该存在的生物黏连。我脑子嗡嗡作响，《国际歌》的旋律从骨头缝里往外渗，不是耳朵听见的，是身体在“记”。
“别碰它。”我一把按住沈哑要抬的手，从裤兜掏出半卷电工胶带——这玩意儿还是上周修警用对讲机剩下的。撕拉两下，把表盘裹得严严实实，连裂缝都封死。金色液体被压住，那股从骨髓里爬出来的旋律戛然而止。
空气安静了一瞬。
魏九盯着我手里的“战损版”电子表，咂了下嘴：“你这操作，像极了我前女友处理前任照片的方式——先封存，再假装没发生过。”
我没理他，抬头看柯谨。他靠墙坐着，脸色发白，手指还在微微抽动，像是刚从某个复杂的公式里被强行拽出来。但眼神已经清醒，正盯着墙角那串斐波那契数列的粉笔字发呆。
“你还撑得住吗？”我问。
他点点头，嗓音有点哑：“刚才那滴液体……不是泄露，是‘应答’。”
“应答？”
“系统在确认身份。”他抬手指了指我被胶带缠住的手腕，“你妈是第七代实验体，你是第七号持钥人，编号07-23-1。现在，系统已经知道你‘在线’了。”
话音刚落，我后颈一凉。
不是风吹的，是那种被人用激光笔锁定的感觉。
魏九猛地站起身，右眼瞳孔骤然收缩，蓝光一闪而过：“有信号。”
“在哪？”
“三公里外，地铁环线。”他眯起眼，像是在读空气里的数据流，“能量波动和之前那些机械昆虫一样，但规模大得多。不像是巡逻，更像是……集结。”
我立刻看向柯谨：“最近的地下通道？”
他没说话，捡起半截粉笔，在墙上画了条简略的线路图。线条歪歪扭扭，但结构清晰——从这间废弃仓库的档案室夹层往下，有一条被封死的通风管道，直通地铁b3层的维修通道。
“十年前市政改造时封的，但混凝土没浇实。”他咳了一声，“爬得过去。”
沈哑这时突然抬手，按住了太阳穴。
我立刻警觉：“怎么了？”
她没睁眼，声音很轻：“我听见了……七秒前的呼吸声。”
魏九皱眉：“又来？你这功能能不能关机？别到时候咱们刚摸进去，你突然来段《难忘今宵》把敌人吓跑。”
“不是幻觉。”我盯着她瞳孔，启动“微表情透视”。她的虹膜在轻微震颤，频率稳定，没有被操控的迹象。“让她听。”
三秒后，沈哑睁开眼，嘴唇动了动：“他们在等一列本不该存在的列车……编号‘07-23-1’。”
我心头一震。
和我电子表的编号，一模一样。
“这不是巧合。”魏九冷笑，“有人在拿你当信标，搞行为艺术。”
“是测试。”柯谨撑着墙站起来，手里攥着那截粉笔，“他们在确认‘持钥人’是否真的激活了系统。用记忆投影，制造一场‘仪式感’十足的拦截。”
我低头看了眼被胶带裹住的电子表，又看向沈哑掌心残留的金色颗粒。
“那就别让他们等太久。”
我们从档案室夹层钻进通风管道时，头顶的灯管开始闪。不是电路问题，是某种能量干扰导致的电压波动。管道狭窄，爬行时膝盖磕在铁皮上，发出沉闷的响。
柯谨在前，我在中，沈哑居后，魏九断后。他右眼的蓝光一直没灭，像个人形雷达，时不时低声报个方位：“左转三十米……前方有监控探头，已离线……温度异常，像是刚有人经过。”
“活人？”我问。
“不像。”他摇头，“热源分布不规则，像是……穿了隔热服，或者根本不是血肉之躯。”
爬到尽头，是一扇锈死的铁栅栏。柯谨用粉笔在锁扣处画了个符号，轻轻一推，咔哒一声，开了。
后面是地铁维修通道的暗门。
我们贴着墙摸进站台后方，躲进监控死角。站台灯光惨白，地砖裂了几道缝，像是很久没人维护。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怪的静谧，像是连灰尘都不愿落下。
然后我看到了他们。
七个人，站在站台边缘，穿着统一的灰白色长袍，脸上戴着无表情的面具，像是从某个宗教仪式里走出来的祭司。他们手里握着的武器不是枪也不是刀，而是一种非制式的金属棒，表面刻着和“胚胎培育室”标牌上一模一样的纹路。
他们一动不动，像是在等车。
可这站台，早就停运了。
我悄悄启动“痕迹回溯”，视线瞬间锁定最左边那人的脚印。地面有薄灰，但他的鞋底没有留下任何移动痕迹，甚至连灰尘的位移都没有——就像他从出现那一刻起，就站在那里，从未移动。
“不是实体。”我低声说。
魏九冷笑：“程砚的拿手好戏。用记忆残片拼出幻象，测试我们的反应阈值。这群人，估计是之前被系统清除的觉醒者残影。”
“目的呢？”
“引我们出来。”柯谨靠在柱子后，手指在地面快速画着符号，“他们在等‘07-23-1’上线，等持钥人现身。只要我们靠近，就会触发因果律陷阱——系统会判定我们‘主动接入’，自动启动追捕协议。”
我盯着那列空荡荡的轨道，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他们等的不是我。”我说，“是那列编号为07-23-1的列车。”
“列车？”魏九一愣，“这线路图里根本没有这个编号的班次。”
“所以叫‘本不该存在’。”我摸了摸被胶带缠住的手腕，“系统在用现实规则模拟一场非现实事件。他们在复现某种‘仪式’。”
沈哑突然抬手，指向轨道深处。
“来了。”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远处，隧道尽头，一点光亮缓缓浮现。
不是车灯。
是某种泛着金属冷光的列车轮廓，无声无息地滑行而来。车身没有标识，车窗漆黑，像是吞噬光线的黑洞。最诡异的是，它行驶时没有声音，连轨道都没震。
“痕迹回溯”自动激活。
我看到那列车的轮轨接触点——没有摩擦痕迹，没有震动波，它根本不是“行驶”进来的，而是像被某种力量“投放”进这个空间的。
“因果律扰动。”系统突然弹出红色警告，【检测到非现实实体介入，目标为记忆投影，建议立即撤离】
我没动。
“我们不能走。”我说，“他们要的不是我们逃跑，是确认我们‘看见’了。”
“然后呢？”魏九问。
“然后……”我盯着那列缓缓停靠的列车，车门无声滑开，露出漆黑的车厢内部，“我们就让他们知道，看不看得见，和怕不怕，是两回事。”
我转身对柯谨说：“画反干扰阵，我要进去。”
“你疯了？”魏九一把拽住我，“那里面连空气都可能是假的！”
“正因为空气可能是假的，我才得进去。”我拍开他的手，“我妈当年把自己关进去的时候，也没人拉她。”
柯谨没说话，蹲在地上，用粉笔开始画符号。线条复杂，带着某种非欧几何的扭曲感。
我解下被胶带缠住的电子表，塞进他手里：“等我信号。”
他点点头，声音很轻：“别信车厢里的声音。”
车门还开着。
我站在站台边缘，看着那片漆黑。
然后抬脚，迈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