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光痕划破夜空的时候,我正把钥匙塞进外套内袋。它还在震,频率比刚才稳了些,像是从心律不齐调成了跑步节奏。
“往西北。”魏九盯着天边那条荧光斜线,左眼的彩虹装置转得像电风扇,“距离没变,但它在绕S形路线,跟导航软件推荐避开拥堵似的。”
柯谨抱着闹钟靠墙站,表壳还在抖,指针来回晃荡。“不是人在走,是信号在跳。它在模拟生物活动特征,伪装成普通通勤者。”
沈哑抬起手,银光顺着袖口滑到手腕,又退回去。他没说话,但我知道他在确认屏障是否完整。
“咱们不能等它进站。”我说,“它要是真进了地铁主干网,信号混进乘客脑波里,咱们连影子都抓不住。”
“所以你是想——”魏九咧嘴。
“反过来追。”我拍了下口袋,“它躲监控,咱也躲。它走地下,咱更熟地下。”
柯谨抬头:“你是说,用晚高峰当掩护?”
“对。”我点头,“人越多,越不容易被盯上。而且地铁隧道屏蔽高空扫描,它敢钻进去,说明它也在怕什么。”
魏九嚼了两下口香糖:“懂了,咱们现在不是守塔的,是下水道的老鼠。”
“准确说,是带雷达的老鼠。”我看了眼三人,“分散行动,低频链接,只传坐标和异常波动,别发语音。”
没人反对。我们各自调整状态,像四台老设备重新校准频率。
魏九走向安检口,顺手从兜里掏出一个工牌挂在胸前,上面写着“临时协管员”。他走到x光机旁边,背着手装模作样检查行李,实则左眼一直扫视进站人群。
柯谨夹着公文包,穿着皱巴巴的衬衫,活像个加班到吐的图书管理员。他慢悠悠刷卡进闸,一边低头看表,一边用指甲轻轻敲击表壳,像是在打摩斯密码。
沈哑推着一辆清洁车,车斗里堆着拖把和消毒液瓶,帽子压得很低。他沿着通道边缘走,每经过一根立柱都会停半秒,手链微光一闪,像是在标记节点。
我独自穿过闸机,耳机塞进耳朵,里面只有轻微的电流声——那是我们临时搭建的认知链接通道,正常状态下几乎听不到任何信息,除非有人触发警报。
地铁站里人挤人,下班高峰刚到顶点。广播报着下一班车还有三分钟,人群往前涌动,像一锅煮开的方便面。
我贴着墙根移动,视线扫过每一节车厢入口。钥匙在口袋里持续震动,偶尔传来一阵短促的强波,像是信号源突然靠近。
魏九的声音突然在耳机里响起,压得很低:“b口进来那个穿灰风衣的,脑电波不对劲。”
我立刻转向b口方向。
那人中等身材,戴着口罩和鸭舌帽,手里拎着个黑色帆布包。走路姿势挺自然,但步伐间距完全一致,像是踩着节拍器。
“他刚刷了卡。”柯谨接话,“但系统显示,同一张卡五分钟前已经在d口出站过。”
“双刷?”我皱眉。
“假信号。”魏九冷笑,“他在伪造通行记录,掩盖真实轨迹。”
我继续观察,发现那人的肩膀没有随步伐自然摆动,反而保持着某种固定角度,就像……被远程操控的提线木偶。
“痕迹回溯。”我在心里默念。
视野边缘泛起一层淡影,三十秒前的画面开始重叠播放。我看到车厢门打开,乘客下车,再上车——可那个穿灰风衣的身影,并没有出现在上下车的人流中。
他是凭空出现的。
“他在利用隧道信号盲区跳跃位移。”我低声说,“不是走路,是‘投放’。”
“那就别让他再投第二次。”魏九活动了下脖子,“我去堵后路。”
他说完就消失在人群中,身影绕向站台另一侧。柯谨原地不动,但手指在表壳上敲得更快了。沈哑推着清洁车缓缓向前,挡住了几根通往换乘通道的岔路。
我慢慢靠近目标所在的车厢门口。列车即将进站,灯光忽明忽暗,人群开始躁动。
钥匙震动加剧,提示距离已缩至五十米内。
就在车门开启的一瞬,那人忽然抬头,帽檐下露出一双眼睛——瞳孔收缩得极小,反射出的光带着金属质感。
他看见我了。
或者,更准确地说,他接收到了我的信号。
下一秒,他猛地转身,撞开两名乘客,直接冲进车厢中部。
“动了!”我拔腿就追。
他动作快得不像人类,一脚踢翻垃圾桶,借力跃入相邻车厢。人群尖叫四散,有人摔倒,有人怒骂。
“他往车头去了!”柯谨在耳机里喊,“前方第三节有岔道,通维修隧道!”
我挤过慌乱的人群,耳边全是嘈杂声。列车启动,车身微微倾斜,加速前行。
魏九的声音紧跟着传来:“我已经从站台抄近道,能赶在下一站前截住他后门!”
“别硬拦。”我喘着气,“他要是敢跳车,说明他不怕死,那就更不能放他走。”
沈哑这时开口,声音沉稳:“清洁车留在原地,已布置三处记忆干扰点,他若回头,会误判路径。”
我没回话,全速穿过第二节车厢。头顶灯光开始频闪,像是电压不稳。这种时候最容易丢失目标。
我刚扑到第三节车厢连接处,忽然感觉口袋里的钥匙猛地震了一下,紧接着,整块金属变得冰凉。
不是警告,是锁定。
我抬头,透过玻璃门缝,看见那个灰风衣男人正站在车厢尽头,背对着我。他的右手插在帆布包里,似乎在操作什么东西。
列车驶入隧道,外部光线消失,只剩下车内昏黄的照明。
就在这一刻,他缓缓转过身。
我没有看到脸。
因为他的整张面孔,正在扭曲变形,皮肤像数据流一样剥落,露出底下交错的光纹线路。
他抬起手,掌心朝我。
一道微弱的蓝光从他指尖射出,直奔我的额头。
我本能地侧头躲避,光束擦过耳际,打在身后的铁杆上,发出“滋”的一声轻响,金属表面竟留下了一个焦黑的小坑。
这不是攻击。
是扫描。
他在读取我的频率。
我反手摸向口袋,钥匙还在。刚才那一击虽然没命中,但我清楚感觉到,它试图接入我的共振网络。
“陈默!”魏九的声音炸响,“他要跳车!下一站还没到,但他准备强行开启应急门!”
我看向前方,那人已经冲到车尾,双手抓住紧急制动拉环的防护罩。
列车仍在高速行驶,隧道墙壁飞速掠过。
如果他真把门拉开,不只是他自己会被甩出去,整节车厢都可能因气压失衡失控。
我咬牙冲上去,在他伸手前一秒撞开连接门。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
那双眼,已经不再是人眼。
而是两枚高速旋转的代码轮盘。
他笑了。
然后,他一拳砸向玻璃门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