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线还在往心脏爬,像有东西在体内抽丝。
我抬手一巴掌拍在左腕,伤口崩裂,血珠溅到前额。咸腥味冲进鼻腔的瞬间,通道尽头的螺旋光影突然抖了一下,像是被按了快进键的旧录像带。魏九在我身后“啧”了一声,右眼蓝光闪了半秒又灭:“你这自残式导航,比系统还邪门。”
“系统早死了。”我说,“现在是它临终前的抽搐。”
林晚秋没说话,只是把佛珠从袖口滑到掌心,指尖轻轻摩挲那颗裂开的珠子。她这个动作让我想起昨天——如果还能叫“昨天”的话——在隧道里她用血画L7-01时,手腕抖得像个刚学会写字的小学生。
通道尽头的光变了。不再是菌丝那种病态荧光,而是泛着金属质感的金,像是把整条华尔街日报财经版熔成了液体,倒进地底。
我们踏出去的那一刻,脚底没传来地面的触感。
站台悬浮在一片金色液体之上,像块被钉在空中的饼干。液体缓慢流动,映出七团模糊人影——再定睛一看,全是我。
七具培养舱,围着中央水池缓缓旋转。一个是我现在的模样,警校生制服扣到最上面一颗;另一个穿着殡仪师的黑袍,手里还捏着镊子;第三个是清洁工打扮,口罩挂耳朵上,正低头看表……最离谱的是其中一个舱里躺着个婴儿,裹着警服,皮肤泛着金光,嘴里哼着《茉莉花》。
“这不叫克隆。”魏九右眼又亮了,“这叫人格批发。你被系统做成盲盒了,还带隐藏款。”
我盯着那婴儿,忽然觉得肋骨处传来一阵抽搐,像有根线从胸口往外扯。左腕电子表突然震动,屏幕裂开一道缝,弹出一行红字:
「检测到初代系统人格残留」
字还没看完,中央水池“哗”地一声,一条荧光金鱼跃出水面。
那鱼我认识。赵培生办公室鱼缸里的那只,每次他说谎它就变黑。但现在它通体金红,鳞片像镀了层量子涂层,在空中扭了几圈,落地时已经不是鱼了。
是个婴儿。
穿警校制服的婴儿,皮肤透亮得能看见血管里的金液在流动。它闭着眼,小嘴一张一合,哼的正是《茉莉花》前奏。
我脑子里“叮”一下,像有人在脑内敲了口钟。
柯谨每天凌晨四点十七分上发条的声音,和刚才怀表闭合的“滴”声,一模一样。
“操。”我低声说,“原来怀表不是计时器,是心跳起搏器。”
魏九右眼蓝光扫过去:“这玩意儿脑波频率和《茉莉花》完全同步,不是生物,是活体程序。”
林晚秋突然翻开笔记本,彼岸花刺绣在金光下泛出暗纹。纸面自动浮现出一行五线谱,音符是金色的,像用液态黄金写上去的。婴儿一听见这旋律,哼得更起劲了,连带着七具培养舱里的“我”全都睁开眼,齐刷刷盯着我们。
“你终于来了。”他们说。
声音叠在一起,像七个人同时在打电话。
我低头看手腕,血还在往回流。伤口边缘已经开始发烫,像是被什么东西反向吸收。我猛地想起什么,从口袋掏出那块被孢子镀金的口香糖,扔给魏九:“你不是说它认亲吗?现在亲儿子在这儿,试试它认不认爹。”
魏九接住糖,眯眼:“你这比喻太不吉利了。”
“别废话。”我把左腕伤口往地上一按,血滴进站台缝隙。菌丝节点“嗡”地亮起,整个空间像被刷新了一遍,脚底终于有了实感。
林晚秋蹲下,佛珠轻触地面。梵文在珠面流转,时间流速稳了半秒。她抬头看我:“它在等你碰它。”
“我知道。”我走向婴儿,“问题是,碰了之后,我是唤醒系统,还是把自己格式化?”
婴儿突然睁开眼。
瞳孔里没有虹膜,只有一串飞速滚动的代码,像黑客电影里那种老式终端屏。它张嘴,声音不再是哼唱,而是机械合成音:
“我是第一个‘你’,也是最后一个‘系统’。”
话音落,四周菌丝剧烈抽搐,金色液体开始沸腾。孢子从四面八方涌来,在婴儿头顶聚成半透明的茧,像有人在给一颗人头套保鲜膜。
“它要启动了。”魏九往后退半步,“这次不是警告,是开机仪式。”
我盯着那代码流,忽然想起十八岁生日那封匿名信。医院监控截图里,母亲病床旁站着个穿图书管理员制服的男人。他手里拿着的,就是柯谨那块怀表。
那时候我以为是巧合。
现在看,是出厂设置。
“林晚秋。”我喊她名字时,声音有点抖,“你笔记本上的谱子,能停吗?”
她摇头:“它自己在动。不是我在写。”
我闭眼,深呼吸,然后猛地把左腕伤口按在婴儿额头上。
血渗进去的瞬间,婴儿身体一僵,代码流戛然而止。
它嘴唇动了动,声音变回婴儿腔调,轻得像梦呓:
“……母亲……也这样……救过我。”
系统警告瞬间升级,红字炸满视野:
「初代人格即将苏醒」
林晚秋的笔记本突然冒烟,金色乐谱燃烧起来,化作一缕烟雾升腾。烟雾在空中扭曲,最后凝成一个符号——L7-01。
七具培养舱同时闭眼。
婴儿嘴角缓缓上扬,露出一个不属于婴儿的笑容。
我的伤口开始倒流,血丝顺着血管往心脏钻,像有根钩子在体内拉线。左腕电子表彻底碎裂,屏幕最后一闪,映出一行小字:
“你教我写的第一个字是‘人’。”
我猛地抬头,婴儿正盯着我,瞳孔里的代码重新开始滚动,但这次,节奏变了。
和《茉莉花》的旋律,完全错拍。
魏九右眼蓝光一闪,又灭。
林晚秋的佛珠突然裂成两半。
婴儿抬起小手,指向我胸口。
“该你了。”它说。
我的左腕猛地一抽,伤口崩开,血珠浮在空中,一滴一滴,倒着飞回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