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婆婆彻底癫狂，挥舞灵鞭，卷了过来，双眼猛然对上白若月因痛苦而有些涣散的目光。
白若月一直隐忍未发、作为最后倚仗的神魂秘术——梦粱，骤然发动。
梦粱术到现在只用纯粹的神魂之力，哑婆婆所有的心神都被夺花的愤怒和毁灭的欲望占据，哪里料到白若月在灵力尽失的情况下，还能施展出神魂攻击。
她身体猛地一僵，挥舞灵鞭的动作停滞在半空，眼中疯狂的神色被瞬间的茫然和错乱取代。
下一刻，她的意识已被强行扯离现实，坠入了基于她内心深处最恐惧记忆的幻境之中，或许是当年被镇民围攻的惨状，或许是无数次尝试逃离却撞上结界的绝望，又或许是亲眼看着自己造就的循环一次次上演而无能为力的折磨……
“呃！”
施展完这最后一击，白若月再也支撑不住，神魂之力几乎耗尽。
许是因为灵力被封导致身体极度虚弱，她心口上那黑色的绝魂咒纹如同活过来的毒蛇般陡然加速蔓延，爬上了她的脖颈。
她半瘫在地，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快要失去，视线开始模糊。
另一边，小绵站在原地，将刚才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她看着哑婆婆的癫狂，看着白若月拼死一搏后的濒死状态，脸上没有任何劫后余生的喜悦，只有一片死寂的灰败，以及浓得化不开的悲凉、嘲讽与……愤恨。
她在被选为“仙人”的那一天，就隐约察觉到哑婆婆的关怀背后或许别有用心，但直到今日，她才真正看清这血淋淋的全部真相——自己不过是这个由贪婪、背叛和绝望编织的巨大轮回中，最新的一枚棋子、祭品。
所谓的奉献、规矩，全是掩盖罪恶的遮羞布。
她的目光扫过祭坛上那些惊恐万状、却又在绝望中隐隐期待“盛宴”继续的族老和镇民，扫过那困住哑婆婆却一动不动如同泥雕的幻境，最后落在气息奄奄的白若月身上。
所有的压抑、所有的怨恨，在此刻如同火山般喷发。
她恨镇民的残酷麻木，恨哑婆婆的虚伪利用，更恨这延续了数百年、吞噬了无数生命的罪恶轮回本身。
所有有罪之人，包括她自己，都该死。
一个冰冷扭曲、带着奇异平静的念头，在她心中疯狂滋生。
“既然有罪……”小绵的声音很轻，却像寒冰划过每个人的耳膜，“那便……一同偿还吧！”
她的声音逐渐拔高，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决绝：“都该死！”
她转向瘫倒在地、意识模糊的白若月，眼神复杂难明：
“我能感觉到……你不坏。
而且，我应该谢谢你的……是你告诉了我，原来还有另外一条路可以走……”
她的声音有瞬间的柔和，又被更深的扭曲恨意覆盖：
“可！可若是没有你们这些外来的‘仙’！”
她的声音充满了迁怒的疯狂：
“若不是总有你们这些变数出现，这镇上所有背负罪孽的人，早就该死绝了！是你们！一次次延缓了这诅咒的终结！是你们，带来了所谓的希望，让这罪孽又苟延残喘了这么多年！”
白若月的出现，给了她希望，让她看到了不同的选择，但也正是这希望后的彻底破灭，将她推向了更深的深渊。
她的心理在接连的巨震下已经彻底扭曲变形。
她看着白若月，像是在宣告一个既定的命运：
“为了感谢你……等我把他们……”
她的目光扫过祭坛上那些瑟瑟发抖的“参与者”：
“……全部杀光之后，最后一个再来杀你。”
她的语气带着一种残忍的无奈：
“不是我不想留你一命……你现在已经出不去了……你留下来，也许……就是下一个‘婆婆’。”
一个正统的修仙者，被永远困在这个地方，在绝望中变得扭曲，会成为下一个轮回的帮凶或根源。
小绵不再看白若月，她将目光投向了祖源之地的祭池，以及祭坛周围那些在火光下瑟瑟发抖的参与“盛宴”的镇民。
小镇里或许有懵懂无知的孩子，有被迫卷入的弱者，但今夜能来到这里的，无一不是知晓内情、默许甚至积极参与这吃人盛宴的“有罪之人”。
小绵身上白底黑金纹的祭袍无风自动，周身充满了毁灭的气息，她要将这承载了数百年罪孽的祭坛，连同上面的所有人，一同拖入毁灭的深渊。
此刻的祖源之地，力量的天平已然倾斜。
纵然小绵是被愿力强行催熟的“仙”，对力量的掌控粗陋不堪，可她体内汇聚的磅礴愿力，对于凡人而言，依旧是碾压性的存在。
当她决意要将一切拖入毁灭，在场无人能挡。
族老浑浊的眼睛扫过全场，将哑婆婆的僵直、白若月的濒危、镇民的恐惧，以及小绵眼中那毁灭一切的疯狂尽收眼底。
他平素老谋深算的脸上，闪过一抹深切的悲凉与某种下定决心的释然。
他猛地向前一步，用尽全身力气高声喊道：
“等一下！”
小绵凝聚毁灭力量的动作微微一顿，冰冷的目光落在族老身上，带着一丝玩味：“哦？将死之人，你还有话要说？”
族老脊背佝偻的厉害，老泪纵横：
“我等……身负罪孽，世代延续这食人之恶，确实死有余辜，不敢祈求宽恕。但……但这里还有一个人，他是无辜的！”
“你倒是认得干脆。”小绵嗤笑一声，目光扫过瑟瑟发抖的人群，“无辜，谁？”
族老抬起颤抖的手，指向人群中一个努力缩着身子，被这指认惊得抬起头来的瘦小身影。
“那个孩子。”族老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祈求的意味。
小绵顺着所指方向望去，目光落在阿土那张稚嫩却写满恐惧的脸上，怔了一下。
这才注意到人群中那个与周遭格格不入的，过分年轻的面孔。
本该只有成年镇民参与的“盛宴”中，混进了一个年纪明显不符的孩子。
电光石火间，她明白了。
祖源之地出现的下一个“仙种”……原来是他。
那孩子是镇上这些人，为她准备的“继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