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虽停,山路难行。
白若月并未急着离开。
老妇人的沉疴非一日之功,灵力温养虽有效,但若操之过急,一次性灌入太多,反而会损伤老妇人本就脆弱枯竭的经脉。
她决定再停留两日,循序渐进地为其调理。
这两日,老妇人把白若月当成了活菩萨供着。
从别的人家借来的一点细面,被她做成了软乎乎的饼子;角落里藏着的几颗冬储萝卜,也切了丝炒了;甚至不知从哪里摸出小半块腌得发黑的腊肉,切了薄薄几片蒸了,颤巍巍地全夹到白若月碗里。
“姑娘,你吃,多吃点!我们老两口吃这些粗粮就行!”
老婆婆脸上是发自内心的笑容,气色肉眼可见地好了些,钻心刺骨的冷痛减轻了大半,让她走路都轻快了不少。
白若月看着碗里带着老人全部心意的食物,没有推辞。
对于这样心善又赤诚的人家,推拒他们的好意,反而会让他们惶恐不安,觉得自己怠慢了恩人。
老丈也难得地话多了几句,看向白若月的眼神,充满感激和敬重。
第二天上午,冬日的阳光难得透过云层,在积雪上洒下些微暖意。
老妇人正坐在院里,就着日光缝补一件破旧的棉袄。
白若月拿出之前在临安城大炎修士那得到的玉简在屋子里研究,白骨,炼器,有几分可取之处啊。
接近中午时分,小院那扇简陋的木门被拍响了。
“婶子!婶子在家吗?” 一个嗓门挺亮的中年妇女声音传来。
老婆婆应了一声,起身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裹着厚棉袄,脸冻得通红的妇人,是村里有名的热心肠,姓苟。
“婶子,快收拾收拾,韩大夫她们来了!就在我家呢,还是老地方!好些人都去了,你赶紧的!” 苟家婆娘语速很快,带着点催促。
老婆婆闻言,脸上露出笑容,摆摆手:
“韩大夫她们来了啊?真好。
我就不去了,苟家媳妇,谢谢你想着我。
我这些日子啊,托一位贵人的福,毛病轻省多了,就不去跟大伙儿挤了,让给更需要的人看。”
她话说得坦然,却丝毫没有要把白若月供出来的意思。
她心里明白得很,白姑娘给她看病是情分,是风雪夜的缘分。
自己得了天大的好处已是幸运,若再不知足地拉着白姑娘去给村里人看诊,那可就太不知好歹了。
“啊?婶子你好了?”
“毛病好了不少,一身都轻省了。”
苟家婆娘一脸惊讶,随即又劝道:
“真不去啊?韩大夫她们年前估计就来这一趟了,去晚了可得排老长的队!你再想想?”
“真不去了,你快去吧,别耽误了。” 老婆婆笑着再次婉拒。
“那行吧,婶子,我先去了啊!” 苟家婆娘见劝不动,风风火火地转身走了。
老婆婆关上门,转身看到倚在门边,不知何时出来的白若月,脸上带着点不好意思的笑,解释道:
“是村里相熟的苟家媳妇,心肠好,常帮衬我们。
她说的韩大夫,就是之前跟你提过的那两位游方的女郎中,估摸着又来了。
村里人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指着她们呢。我想着有你在,我这身子好多了,就不去凑热闹了,省得添乱。”
白若月心中那丝对“韩大夫”的好奇更浓了。“就是您说的那两位女郎中?” 她问道。
“对!就是她们!”
老婆婆语气里带着亲切,
“领头的那位年纪稍长些,韩玉韩大夫,人稳重,医术最好。
还有一个年轻些的,姓李,手脚麻利得很,抓药熬药都靠她。”
白若月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村里苟家婆娘那间稍大些的堂屋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屋里烧着两个盆,旁边堆了不少柴,都是村民自发带来的,驱散了不少寒意。
几条长板凳上坐满了人,大多是老人、妇人和带着孩子的,还有些汉子扶着家里行动不便的老人。
苟家婆娘忙前忙后地招呼着:
“大家排好队啊,别挤别挤。
都别着急,韩大夫咱们都信得过,肯定能看得上,让她们喘口气喝口水。
柱子他娘,你抱着孩子坐里边来,别冻着!张老伯,您慢点……”
堂屋中央,两张并排的旧桌子后面,坐着两个穿着厚实棉袍、裹着头巾的人。
刻意遮掩了身形,清秀的眉眼和举止间的气质,有心去看还是能看出是女子。
年纪稍长的,约莫三十五六岁,面容清瘦,眼神沉静。正凝神为一个干瘦的老头把脉,手指搭在老人枯瘦的手腕上,专注细致。
另一个年轻些的,带着一股子利落劲儿。正麻利地在一个小炭炉上熬着药,手里还飞快地分拣着几味草药。她身边放着几个大包袱,里面是备用的药材。
“韩大夫,我爹这咳嗽……” 旁边一个中年汉子紧张地问。
韩玉收回手,对老汉温和地笑笑:
“老伯,没事,风寒入肺,加上年纪大了,痰湿重了些。我给您开个方子,小李,取三钱枇杷叶,两钱桔梗,一钱半紫苏叶,再加两片姜。”
“好嘞!” 那边应了一声,手指在药箱里飞快地拣出药材,用小秤麻利地称好,用草纸包好递给汉子,“三碗水煎成一碗,早晚各一次,忌生冷油腻。”
汉子千恩万谢地接过药包,摸出几个铜板要递过去。
韩玉轻轻推回:“张大哥,不必了。上次你帮我们背药材进山,还没谢你呢。快回去给老伯煎药吧。”
汉子眼眶微红,搓着手,不知说什么好,最后还是深深鞠了一躬,扶着老父亲走了。
队伍缓慢有序地向前移动。
韩玉负责询问、把脉、开方,林清月则负责抓药、熬制一些急需的汤剂,同时还要安抚哭闹的孩子,解答村民的疑问。
两人配合默契,动作快而不乱。
几个壮实的汉子自发地站在门口和院子里,警惕地看着四周,防止有不怀好意的人靠近。
正如老婆婆所说,她们结下的善缘,成了她们在这乡野间行走最大的保障。
白若月站在老妇人家的小院里,想起老妇人积重难返的病体,想起韩大夫她们用最廉价的草药,在有限的条件下开出最有效的方子,这份本事和这份心,确实难得。
老妇人没再多说那两位大夫的事,转身又拿起针线:“姑娘,晌午想吃点啥?家里还有几个红薯,我给你烤了?”
白若月收回思绪,看着老妇人脸上那带着希望的笑容,也微微一笑:“都好,您安排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