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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点零七分,第三会议室里的空气像被抽走了一半,沉闷得让人胸口发紧。靠窗的实习生林小满捏着笔的指节泛白,笔尖在笔记本上划出几道歪斜的痕迹,她偷偷抬眼,瞥见对面的部门经理张姐正对着手机屏幕上的业绩报表频频皱眉,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 “嗒、嗒” 的轻响 —— 那是她焦虑时的老习惯。旁边的技术部老周则端着保温杯,嘴唇贴在杯口却没喝,眼神飘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像是在盘算着什么,又像是早已心不在焉。几句关于下周项目进度的交谈碎碎地飘在空气里,声音轻得像怕惊动了什么,每个人脸上都挂着一层若有若无的疲惫和不安。

就在这时,“吱呀 ——” 一声刺耳的摩擦声突然炸开,像一把生锈的铁锯狠狠划在木板上。所有人的动作瞬间僵住,谈话声戛然而止,几十道目光齐刷刷地射向会议室那扇深棕色的实木门。门被缓缓推开,行政总监马修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穿着一身熨烫得一丝不苟的深灰色西装,领带系得严严实实,平日里总是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今天却有些凌乱,额前几缕发丝垂了下来,遮住了他一半的眼神。但那眼神扫过会议室时,依旧带着惯有的冷硬和不容置疑的威严。

更引人注目的是他怀里抱着的东西 —— 一把半旧的机械键盘。键盘的塑料外壳早已失去了原本的光泽,边缘泛黄得厉害,像是被岁月浸泡过的旧报纸,有些地方甚至还出现了细小的裂纹。茶褐色的键帽上蒙着一层厚厚的油光,显然是被人长期使用、却极少清洁的样子,阳光斜照过去,能清晰地看到键帽缝隙里卡着的饼干碎屑,还有几处不知是咖啡渍还是茶渍的深色印记,在冷白的日光灯下显得格外刺眼。

“总监。” 张姐率先站起身,声音有些干涩,她的目光落在那把键盘上,瞳孔微微收缩。会议室里的其他人也陆续站起来,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谁都知道,这把看起来不起眼的旧键盘,就是公司里传说中的 “裁员工具”—— 每次马修抱着它出现在会议室,就意味着有部门要面临裁员,而这一次,看他径直走向主位的架势,恐怕波及的人数不会少,三十人的名单早已在高层流传,此刻正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马修没有说话,只是将怀里的键盘轻轻放在会议桌正中央,键盘与桌面接触时发出 “咚” 的一声闷响,像是敲在每个人的心上。他拉过椅子坐下,双手交叉放在桌上,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会议室里只剩下空调出风口微弱的 “呼呼” 声,和那把旧键盘上的饼干碎屑一起,无声地诉说着即将到来的风暴。

“各位,” 马修清了清嗓子,喉结在松弛的颈纹里上下滚动了一下,那道凸起的弧度像是在艰难地吞咽着什么。他抬起右手,准备比划的动作却顿了顿 —— 食指指甲缝里还沾着昨天团建时的烧烤酱,褐色的印子嵌在泛白的指腹上,和他一身精致的西装格格不入,格外扎眼。他不自然地蜷了蜷手指,试图遮住那抹狼狈,“董事会认为,传统的书面通知裁员方式缺乏... 仪式感,也少了点‘公平随机性’。”

说到这里,他刻意停顿了两秒,目光扫过会议室里一张张紧绷的脸,把 “公平随机性” 五个字咬得格外重,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仿佛这样就能给这荒唐的规则镀上一层合理的外衣。“所以这次决定用键盘抽签 —— 每个人按顺序来,按下回车键,屏幕显示‘留存’就留下,显示‘优化’... 就按流程办理离职。” 他说完,伸手拍了拍桌中央的旧键盘,键帽发出 “咔哒” 一声轻响,像是在为这场闹剧敲下开场的信号。

话音刚落,会议室后排突然传来 “嗤” 的一声短促冷笑,清脆得像冰块狠狠砸在玻璃上,瞬间打破了凝滞的沉默。测试组的王磊猛地从文件堆里抬起头,额前的碎发被他烦躁地扒到一边,嘴角勾着毫不掩饰的嘲讽弧度。他手里的圆珠笔被捏得指节发白,笔尖狠狠戳着摊开的记事本,蓝色墨水在纸上洇出一个个深圆的蓝点,密密麻麻地铺在 “项目测试报告” 几个字周围,像极了止不住的泪痕。

“所以现在我们要靠敲一个不知道被谁摸过几百遍、还卡着饼干渣的键盘决定谁滚蛋?” 王磊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已久的怒火,“这他妈比菜市场抽生死签还儿戏!” 他把圆珠笔狠狠一扔,笔杆在光滑的会议桌上 “咕噜噜” 滚了两圈,“啪” 地撞到桌腿停下,笔帽都弹飞了出去。“上个月为了赶项目上线,我们组连续熬了三个通宵测系统漏洞,那时候怎么不说要‘仪式感’?怎么不说要‘公平’?现在公司要裁人了,倒想起玩这些花里胡哨的花样了!” 他越说越激动,胸膛剧烈起伏着,桌前的文件被他粗重的呼吸吹得微微颤动。

“王磊,注意措辞。” 坐在前排的人力资源经理李娜连忙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试图压下这场突发的骚动。她的语气刻意放得平缓,带着职业性的冷静,可放在桌下的手却暴露了她的真实情绪 —— 捏着钢笔的手指指节泛白,指腹因为用力而显出几道深深的印子。“这是董事会最终的决定,我们只是负责执行流程。” 话虽硬气,她的目光却不自觉地瞟向桌中央那把油腻的键盘,眼神里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慌乱,显然也对这荒诞的裁员方式没半点底气。

会议室里瞬间陷入了更难堪的寂静,比刚才的沉闷多了几分愤怒和绝望。实习生林小满的脸 “唰” 地变得惨白,手里的笔记本 “啪嗒” 一声掉在地上,纸张散落一地,她却浑然不觉,只是呆呆地盯着那把键盘,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技术部的老周终于从窗外收回目光,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把保温杯放在桌上,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 “当” 的一声闷响,杯盖里残留的茶叶渣晃了晃,像极了此刻众人混乱的心绪。张姐则紧紧攥着手机,屏幕上的业绩报表早已暗了下去,她的指尖冰凉,连呼吸都带着颤抖 —— 她手下有三个刚入职不久的年轻人,要是真靠键盘抽签,谁也不知道下一个 “优化” 的会是谁。

马修看着眼前骚动的人群,脸上的镇定终于有了一丝裂痕。他干咳两声,伸手将键盘往自己面前拉了拉,油腻的键帽在灯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规则已经定了,没必要浪费时间争论。从左到右,按部门顺序来,第一个 ——” 他的目光落在最左边的林小满身上,“实习生先来。”

林小满猛地打了个寒颤,像是被冰水浇透了全身。她僵硬地站起身,双腿控制不住地发抖,一步一挪地朝着会议桌中央走去,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周围的目光全都集中在她身上,有同情,有焦虑,还有王磊那毫不掩饰的愤怒注视,让她的脸烧得滚烫,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掉下来。

“执行?李经理,你敢说你心里不觉得离谱?” 王磊往前猛地探了探身,椅子腿在地毯上摩擦出 “刺啦” 一声响,声音又拔高了几分,带着质问的锐利。他指着李娜,眼神里的怒火几乎要喷出来:“上次部门聚餐,张总端着酒杯过来,拍着我肩膀说我们测试组是公司的‘防火墙’,是保障系统稳定的最后一道关,当时你也在场,这话你忘了?结果现在呢?这道‘防火墙’要不要留,全看这把卡着饼干渣的破键盘的心情?”

李娜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反驳,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捏着钢笔的手更用力了,指节泛白得几乎要嵌进笔杆里,眼神躲闪着不敢与王磊对视 —— 王磊说的是事实,上周开会时领导还在夸测试组加班加点赶工,可转身就用这样荒唐的方式决定他们的去留。最终,她只是叹了口气,低下头,声音轻得像蚊子哼:“我只是按命令办事。” 这无力的辩解,在王磊的怒火面前显得格外苍白。

就在这时,角落里传来一道细弱的声音,像被风吹得快要熄灭的烛火:“马总监,那... 要是按错键了怎么办?或者键盘出故障了... 算不算数啊?”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刚入职半年的实习生小林攥紧了手里的工牌,指腹把塑料边缘捏得发烫,甚至能看到几道浅浅的凹陷。她的头埋得很低,额前的刘海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微微颤抖的嘴唇,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恐慌。她昨天刚和房东签了一年的租房合同,押一付三花光了所有积蓄,要是被裁,下个月的房租和生活费都没了着落,一想到这里,她的眼泪就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

马修皱了皱眉,浓黑的眉毛拧成一个疙瘩,显然没料到有人会纠结这种 “无关紧要” 的问题。他不耐烦地干咳两声,伸手将键盘往会议桌上重重一放,发出 “咚” 的一声闷响,震得桌上的文件都跳了跳:“键盘是 It 部今早刚调试过的,绝对不会出故障。按错键?不存在的。” 他顿了顿,眼神扫过全场,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每个人只有一次按回车键的机会,按之前自己确认清楚,出了问题自己负责。” 说完,他不再理会还在发抖的小林,拿起桌上的名单,清了清嗓子:“好了,别浪费时间了,从销售部开始,按部门顺序来,第一个,张力。”

销售部的张力像是被突然点了名的惊弓之鸟,身体猛地一僵,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他磨磨蹭蹭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每走一步都显得虚浮无力,仿佛随时会摔倒。走到会议桌前,他死死盯着键盘上那枚泛着油光的回车键,手指悬在半空,半天没敢落下,指尖因为过度紧张而微微抽搐。

“力哥,别犹豫了,早死早超生!” 旁边的同事周明忍不住开口打趣,语气里带着一丝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轻佻。话刚说完,就被旁边的张姐狠狠捅了一下胳膊,周明吃痛地 “嘶” 了一声,讪讪地闭了嘴,但眼神里那抹藏不住的幸灾乐祸,还是清晰地落在了张力身上。

张力深吸一口气,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闭上眼睛,猛地按下了回车键。就在手指接触键帽的瞬间,会议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集中在前方的大屏幕上,连呼吸都屏住了,空气仿佛瞬间凝固,只剩下空调出风口微弱的 “嗡嗡” 声。几秒钟的时间,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终于,屏幕上跳出了两个绿色的大字 ——“留存”。

张力像是被瞬间抽走了所有力气,双腿一软,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才站稳,扶着桌子喘了好一会儿粗气。他回到座位时,后背的衬衫已经被冷汗完全浸湿,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僵硬的轮廓。他瘫坐在椅子上,双手捂着胸口,心脏还在疯狂地跳动,刚才那几秒钟的窒息感,让他觉得像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下一个,周明。” 马修的声音再次响起,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像一把锤子,重重砸在剩下的人心上。周明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脸色 “唰” 地变得和刚才的张力一样惨白。

“下一个,赵晓曼。” 马修的声音像一块冰冷的石头,再次砸进寂静的会议室,打破了张力 “留存” 后那短暂得几乎不存在的平静。

赵晓曼是客服部的老员工,在公司待了整整八年,从最初的实习生做到现在的客服组长,手里还带着三个刚上手的新人。听到自己的名字,她没有像张力那样惊慌失措,只是沉默地从座位上站起身,背脊挺得笔直,可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还是没能藏住。她慢慢走向会议桌,路过王磊身边时,王磊从文件堆里抬起头,压低声音说了句:“别慌,真要是‘优化’了,大不了再找工作,凭你的经验怕什么。” 赵晓曼侧过头,冲他微微点了点头,嘴角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可藏在身侧的手却早已握成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 她家里有年迈的父母要赡养,还有刚上小学的孩子要照顾,这份工作是全家的经济支柱,她输不起。

会议室里的气氛越来越压抑,像一口密不透风的铁箱子,让人喘不过气。头顶的日光灯管不知何时开始发出 “嗡嗡” 的电流声,细碎而持续,和偶尔响起的键盘 “咔嗒” 声交织在一起,像一把钝刀,在每个人的心上慢慢割着,钝痛难忍。大家都低着头,不敢去看前面的屏幕,却又忍不住竖起耳朵,捕捉着每一个细微的声响。谁也不知道,下一个按下回车键的人,会不会成为被 “优化” 的那一个,而自己又将在什么时候轮到这残酷的 “审判”。

赵晓曼站在键盘前,深吸了三口气,才颤抖着伸出手。她的指尖刚碰到那枚油腻的回车键,会议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了。“这叫企业文化传承。” 人事主管丽莎踩着十厘米的细高跟从门口走来,金属鞋跟在深灰色地毯上敲出 “嗒、嗒、嗒” 的清脆节奏,像某种诡异的鼓点,瞬间打断了会议室里的凝重。她穿着一身亮粉色的职业套装,头发烫成精致的大波浪,脸上画着浓艳的妆容,新做的酒红色美甲在灯光下闪着刺眼的光。

她径直走到会议桌前,伸出涂着红甲油的手指,在键盘的空格键上轻轻敲击着,“哒哒” 声像是在给这场荒唐的裁员伴奏。“你们可别小看这把键盘。” 丽莎的声音带着刻意的娇嗲,却又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傲慢,“这可是 2003 年公司刚成立、拿下 A 轮融资时用的第一把键盘,每个键帽都浸透着初代团队的奋斗汗水,当年创始人就是用它敲出了第一份商业计划书。” 她一边说,一边用指甲抠了抠键帽缝隙里的饼干碎屑,眉头皱了皱,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立刻换上一副深情的表情,“现在用它来决定留存,是让大家感受前辈们的拼搏精神,把这份创业的热血传承下去 —— 这可是董事会特意强调的‘仪式感’核心。”

这番话一出,会议室里一片哗然。王磊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传承?我看是胡闹!用一把沾满污垢的旧键盘决定员工的命运,还扯什么企业文化?当年的创始人要是知道你们这么糟践他的东西,怕是要从坟里爬出来!” 他的声音里满是嘲讽和愤怒,眼神像刀子一样盯着丽莎。

丽莎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镇定,她瞥了王磊一眼,语气带着几分不屑:“王磊,注意你的态度。董事会的决策不是你能质疑的,能参与这样有‘历史意义’的留存仪式,是你们的荣幸。” 她说完,转头看向赵晓曼,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快点按吧,别耽误大家时间,后面还有很多人等着呢。”

赵晓曼咬了咬牙,闭上眼睛,猛地按下了回车键。这一次,会议室里的寂静比之前更甚,连日光灯管的 “嗡嗡” 声都仿佛消失了。几秒钟后,屏幕上跳出了两个红色的大字 ——“优化”。

赵晓曼的身体瞬间僵住了,眼睛死死盯着那两个字,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地抬起手,抹了抹眼角,却发现没有眼泪 —— 过度的震惊和绝望,已经让她连哭都哭不出来了。她踉跄着后退了一步,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叹息,转身朝着门口走去,背影单薄而落寞。

“下一个。” 马修的声音再次响起,没有丝毫的波澜,仿佛刚才被裁掉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物件。丽莎则满意地看了一眼键盘,伸手理了理自己的头发,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让在场的每个人都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泡面汤和汗臭味还差不多。” 运维老张突然从后排 “腾” 地站起来,椅子被带得向后滑了半米,发出 “吱呀” 的抗议声。他布满老茧的手掌重重按在键盘边缘,指腹上的裂纹清晰可见 —— 那是常年拆修机器磨出的痕迹。他的拇指反复摩挲着 F12 键上一道深色的印记,那道不规则的焦黑痕迹像块丑陋的补丁,“这是前前 cto 老陈当年抽烟时不小心烫的,那家伙总爱一边改代码一边叼着烟,烟灰掉在键盘上是常事。”

老张说着,指节敲了敲键盘外壳,发出沉闷的 “咚咚” 声:“我修过这破玩意儿十二次,最近一次是上个月,拆开清理时,回车键下面还卡着一撮彩色的碎渣,我特意看了看,是 2008 年圣诞晚会的彩带屑,黏糊糊的,不知道混了多少人的咖啡渍、零食渣,还有谁的头皮屑。” 他嗤笑一声,嘴角撇出浓浓的不屑,眼神像刀子一样扫过丽莎,“当年没人当回事,扔在杂物间落灰,现在倒成了‘文化传承’的宝贝,早干嘛去了?早怎么不说把它当文物供起来?”

丽莎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涂着酒红色美甲的指尖在空格键上顿了顿,指甲无意识地抠着键帽上的污渍。但她很快又挺直了背脊,恢复了那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张师傅,话可不能这么说。” 她刻意放缓了语气,试图用职业性的圆滑打圆场,“这些痕迹都是公司发展的见证啊,每一道污渍、每一处磨损,都藏着大家一起奋斗的日子。正是因为有了这些‘烟火气’,才更能体现我们的团队凝聚力,这可不是崭新的键盘能比的。”

“凝聚力就是用十年前的破键盘决定谁失业?” 老张气得脸都涨红了,他往前凑了两步,正要继续反驳,却被身旁阿林的沉默打断。阿林自始至终没说过一句话,此刻他的视线却像被胶水黏住了一般,死死钉在 F3 键上 —— 那道月牙形的划痕深深嵌在键帽上,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瞬间勾起了他尘封的回忆。

三年前的产品评审会还历历在目。那天会议室里气氛剑拔弩张,新来的架构师李伟拿着自己熬夜做的方案,却被董事会批得一无是处。争执到最后,李伟情绪失控,抓起桌上的钢笔狠狠摔在键盘上,“啪” 的一声,钢笔帽飞了出去,笔尖在 F3 键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痕迹,蓝黑色的墨汁顺着裂纹渗进轴体,晕开一片污渍。“你们根本不懂什么是用户体验!这个方案明明能让产品效率提升 30%!” 李伟咆哮的声音震得窗户都嗡嗡作响,他红着眼眶摔门而去,留下满室狼藉和那把带着新伤的键盘。

阿林恍惚间摇了摇头,试图驱散回忆。可上周在电梯里的一幕又清晰地浮现在眼前:他遇见了李伟,对方穿着一身笔挺的定制西装,手腕上戴着价值不菲的手表,曾经布满胡茬的下巴刮得干干净净。更扎眼的是,李伟西装内袋里别着一支银色的万宝龙钢笔 —— 正是当年那支摔在键盘上的同款。那时的李伟,正陪着公司的副总谈笑风生,俨然成了高管身边的红人,哪里还有半分当年的愤懑与落魄。

“阿林,发什么呆呢?该你了。” 马修的声音突然响起,像一盆冷水浇在阿林头上。他猛地回过神,才发现前面的人已经抽完签,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阿林咽了口唾沫,目光再次落到那道月牙形的划痕上,心里五味杂陈 —— 同样是在这把键盘前,有人曾经为了理想据理力争,有人如今却用它来粉饰荒唐,而自己的命运,就要被这样一把充满故事却又无比讽刺的键盘决定。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站起身,走向那把承载了太多回忆与荒诞的键盘。老张还在和丽莎争论着 “凝聚力” 的真假,王磊在一旁冷笑,林小满低着头瑟瑟发抖,会议室里的喧嚣与键盘上的伤痕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诡异而悲凉的画面。

“规则很简单。” 马修完全没理会老张和丽莎的争执,也无视了王磊投来的愤怒目光,从黑色公文包里掏出一把银色的瑞士军刀。他打开小刀,用刀尖对准键盘上的 “w” 键键帽,用力一撬,“咔哒” 一声,键帽被硬生生撬了下来,露出下面泛着金属光泽的键轴。螺丝刀的金属表面反射着冷白的灯光,光斑在天花板上跳动,像一群不安分的萤火虫,忽明忽暗,映照得每个人的脸上都神色各异。

他一边继续撬着键帽,一边头也不抬地说道:“每人随机抽一个被撬下来的键帽,对应的键轴颜色决定去留。” 说话间,又有几个键帽被撬了下来,堆在桌面上,像一堆被丢弃的塑料块。“红轴留下,青轴......” 他故意停顿了两秒,手里的动作也停了下来,抬起头,目光缓缓扫过全场紧绷的脸,每个人的眼神里都写满了紧张与不安,“财务部会准备丰厚的离职大礼包,包括三个月薪资补偿和推荐信。”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可 “离职” 两个字像重锤一样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等等!” 突然,产品总监陈凯 “啪” 地一拍桌子,实木会议桌发出沉闷的响声,震得桌上的文件都抖了抖,边角微微卷起。他猛地站起身,脖子上挂着的员工工牌晃了晃,透明外壳里 “五年服务奖” 的烫金字在灯光下格外刺眼 —— 那是去年公司周年庆时,cEo 亲手为他佩戴的,象征着对他多年贡献的认可。“这键盘我当年用过整整半年,我太熟悉它了!” 陈凯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它明明是茶轴!茶轴的手感软中带脆,按下去有轻微的段落感,我闭着眼睛都能摸出来,怎么现在成了红轴和青轴?马修,你这规则根本就是瞎编的!”

他的话像一颗炸弹,瞬间在会议室里炸开。王磊立刻附和道:“陈总监说得对!我之前也用过这把键盘,确实是茶轴!你们就是想随便找个借口裁人,还拿什么键轴颜色当幌子!” 老张也停下了和丽莎的争执,点了点头:“我修的时候看过,大部分都是茶轴,哪来的红轴青轴?” 一时间,质疑声此起彼伏,会议室里的气氛再次变得躁动起来。

丽莎见状,快步走到陈凯身边,脸上挂着标准的职业微笑,那笑容完美得挑不出一丝破绽,可眼神里却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强硬。她伸出手,轻轻按下陈凯的肩膀,迫使他重新坐下,语气却依旧温柔:“陈总监,别激动,听我解释。” 她顿了顿,目光慢悠悠地扫过角落里的阿林,像是在刻意提醒着什么,“去年感恩节团建的时候,实习生小林不小心把热咖啡泼进了键盘,当时键盘里的大部分键轴都受潮失灵了,根本没法用。我让 It 部的人去维修,可仓库里没有足够的茶轴库存,” 说到这里,她的视线牢牢锁定在阿林身上,“某些键轴不得不替换成库存的红轴和青轴,当时负责跟进维修进度、确认更换方案的,可是阿林你啊。怎么,你忘了?”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齐刷刷地投向阿林。他刚走到键盘前,听到丽莎的话,身体猛地一僵,像被施了定身咒。记忆瞬间被拉回去年那个混乱的下午 —— 感恩节团建结束后,他接到丽莎的通知,说会议室的旧键盘被咖啡泼了,让他赶紧联系维修。当时维修师傅说茶轴缺货,问能不能用红轴和青轴替换一部分,他汇报给丽莎后,丽莎只说了句 “尽快修好就行,别耽误用”,他也就没再多问。可他没想到,当初一个不起眼的维修,如今却成了丽莎佐证规则 “合理” 的证据。

阿林张了张嘴,想说当时只是临时替换,并非全部更换,可看着丽莎那带着威胁的眼神,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知道,丽莎是人事主管,手里握着员工的绩效评估权,要是得罪了她,就算这次能留下来,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陈凯显然不相信丽莎的话,他皱着眉,看向阿林:“阿林,她说的是真的?你当时确认过更换了键轴?”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阿林身上,期待着他的回答。阿林的手心冒出冷汗,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 说真话,会得罪丽莎;说假话,又对不起陈凯和在场的同事。

马修见状,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别浪费时间了。阿林,你先抽签。” 他把撬下来的键帽拢到一起,堆成一小堆,“赶紧选一个,后面还有人等着。” 阿林深吸一口气,目光在那些冰冷的键帽上扫过,又看了看陈凯充满期待的眼神,以及丽莎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冷笑,只觉得喉咙发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阿林身上,他握着笔的手猛地一紧,指节泛白。去年维修键盘的场景突然涌上心头 —— 当时丽莎找到他,说 “不用严格按原型号换,能用就行,剩下的零件留着下次用”,他当时没多想,现在才明白,原来从那时起,这键盘就被埋下了 “裁员工具” 的伏笔。“是... 是我跟进的维修。” 阿林的声音有些干涩,他不敢抬头看其他人的眼神,尤其是陈凯那双充满质疑的眼睛,“但我当时不知道... 不知道是要用来做这个。”

“现在知道也不晚。” 丽莎收回目光,重新看向众人,“总之,键轴颜色是随机替换的,这正好符合董事会要求的‘公平随机性’。好了,现在开始抽键帽,从陈总监开始,毕竟您是五年老员工,理应有优先选择权。”

陈凯盯着键盘上被撬下来的几个键帽,手指攥得发白,他深吸一口气,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我不抽!用这种被篡改过的键盘做决定,本身就是对员工的不尊重!我要去找董事会理论!” 他说着就要起身,却被马修拦住。

“陈总监,董事会已经授权我们全权处理这次裁员,你要是不配合,就按‘拒绝执行公司合理安排’处理,到时候不仅没有补偿,连推荐信都拿不到。” 马修的语气冰冷,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你自己考虑清楚,是抽键帽,还是连五年的辛苦都白费。”

陈凯的身体僵在原地,脸上的愤怒渐渐被无奈取代。他看着桌上那些泛着油腻光的键帽,又看了看周围同事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眼神,最终还是颓然地伸出手,随便拿起一个键帽 —— 那是一个字母 “q” 的键帽,下面对应的键轴,是刺眼的青轴。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只有日光灯管的 “嗡嗡” 声在耳边回荡。老张看着陈凯失魂落魄的样子,低声对身边的阿林说:“看到没?五年老员工又怎么样,还不是抵不过一个破键轴。这哪是裁员,根本就是耍人玩!”

阿林没有说话,只是攥紧了手里的笔,目光再次落在 F3 键的划痕上。他突然想起,当年那位架构师摔笔时,曾说过 “产品要对用户负责”,可现在,公司连对员工最基本的尊重都没有了。他不知道,下一个拿起键帽的人,会不会是自己,而那背后的键轴颜色,又将决定怎样的命运。

马修让人搬来一个金属转盘,将那台布满岁月痕迹的键盘固定在中央。当转盘缓缓旋转时,键盘里松动的零件发出老式打字机般的 “咔嗒 —— 咔嗒” 声,每一声都像敲在众人的心尖上。阿林的目光随着转盘转动,忽然定格在 delete 键旁边 —— 那里粘着一块已经发硬的米白色泡泡糖,糖渣嵌在键帽缝隙里,像块顽固的伤疤。他瞬间想起,那是 2015 年除夕夜,市场部的小李为了赶春节促销方案,在公司通宵加班时不小心粘上去的。当时小李还笑着说 “给键盘留个新年纪念”,可此刻,这个曾经活力满满的程序媛正坐在会议室角落,双手紧紧攥着一串紫檀佛珠,嘴唇飞快地翕动着,默念《心经》,眼神里满是惶恐,仿佛想通过经文躲避眼前的荒唐。

“我先来!” 销售部的汤姆突然站起来,他扯了扯皱巴巴的领带,快步走到转盘前,一把扯下了最显眼的 w 键 —— 那是他每天敲得最多的键,毕竟销售报表里的 “win”(赢单)全靠它。当指尖触到键轴,青轴特有的段落感传来时,汤姆脸上的自信瞬间僵住,额头上的青筋像电路板上杂乱的走线般凸起,他猛地攥紧键帽,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嘶吼:“这不可能!我上季度超额完成 30% 的业绩,光是大客户订单就签了三笔,凭什么是青轴?你们这破键盘根本就是故意的!”

马修的声音像被降噪算法处理过般平静,没有丝毫波澜:“汤姆,规则就是规则,键轴颜色不会说谎。下一位。” 他的目光扫过汤姆涨红的脸,没有丝毫同情,仿佛眼前的争执与他无关。

汤姆还想争辩,身边的同事却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角,低声劝道:“算了,汤姆,跟他们争没用,要是闹僵了,连三个月补偿都拿不到,不值得。” 汤姆咬了咬牙,最终还是颓然地松开手,将 w 键扔回转盘,悻悻地走回座位,双手插进头发里,肩膀不住地颤抖。

转盘继续旋转,“咔嗒” 声在寂静的会议室里格外清晰。轮到阿林时,整个会议室突然安静得能听见空调出风口微弱的 “嗡嗡” 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阿林深吸一口气,走到转盘前,指甲不小心卡进了 F3 键帽边缘的裂缝 —— 那里还残留着三年前争执时迸溅的碳酸饮料结晶,黏糊糊的,带着淡淡的橘子味。当时他和架构师为了产品交互方案吵得面红耳赤,架构师愤怒地将手里的可乐摔在桌上,溅了键盘一身,也溅了他满衬衫。

当阿林轻轻将 F3 键帽弹起的瞬间,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 键体周围那圈橘黄色污渍正在灯光下诡异地蠕动,像被唤醒的史莱姆,仔细看才发现,是多年积累的灰尘和食物残渣在轻微震动。

“2003 年 7 月 14 日。” 阿林突然开口,声音干涩得像生锈的机械轴,打破了现场的死寂,“那天是公司刚成立的第三个月,我们整个技术部都在公司通宵,为了魔兽世界 40 人团本开荒,卡在伊利丹最后 1% 血量整整六小时。” 他的食指轻轻抚过键槽里已经碳化的褐色残渣,眼神里满是复杂的情绪,“这滴汤汁... 是我第三次灭团时不小心打翻的泡面汤,当时还被老 cto 骂了一顿,说我‘连键盘都看不好,还怎么看代码’。”

会议室里一片沉默,连一直紧绷着脸的丽莎都愣住了,她没想到这台破旧的键盘里,还藏着这么多过往。运维老张突然叹了口气,开口道:“是啊,那时候多好啊,虽然穷,天天加班,但大家心里都憋着一股劲,想把公司做好。哪像现在,裁员都玩这么多花样。”

“阿林,别在这回忆过去了,赶紧看键轴颜色!” 马修不耐烦地催促道,他显然不想让这场 “裁员仪式” 变成怀旧大会。

阿林缓缓低下头,看向暴露在外的键轴 —— 那是一圈醒目的红色,红轴!他紧绷的身体瞬间放松下来,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可当他抬头看向周围同事时,却看见小李的佛珠停在了半空,眼神里满是绝望,显然她抽到的是青轴。

小李慢慢站起来,声音带着哭腔:“我... 我在公司待了八年,从实习生做到市场部主管,去年还帮公司拿下了最大的合作项目,怎么会... 怎么会是我?” 她看向丽莎,带着最后一丝希望,“丽莎姐,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家里还有房贷要还,孩子还小...”

丽莎避开她的目光,语气冰冷:“小李,这是键盘决定的,不是我能改的。财务部已经把离职礼包准备好了,你会后去办手续吧。”

小李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她攥着佛珠,踉跄地走出会议室,背影在日光灯下显得格外落寞。阿林看着她的背影,又看了看手里的 F3 键帽,心里五味杂陈 —— 这台承载着无数回忆的键盘,此刻却成了斩断同事职场生涯的 “凶器”,而他不知道,下一次转盘旋转时,又会有谁被这荒唐的规则淘汰。

“红轴。” 马修的声音刚落,财务总监林薇手里的钢笔突然在离职补偿报表上划出长长的墨迹,深黑色的线条像道裂痕,瞬间破坏了表格的规整。她猛地攥紧笔杆,指节泛白 —— 刚才阿林说起 2003 年通宵开荒魔兽时,她忽然想起自己刚入职时,也是在那个深夜,帮技术部订了二十份红烧牛肉面,当时汤洒在键盘上,还是老 cto 笑着说 “没事,这是公司的烟火气”。

运维老张的瞳孔剧烈收缩,他快步走到转盘前,蹲下身盯着 F3 键轴体周围的油渍。那些深浅不一的棕黄色印记,在灯光下拼成了奇怪的不规则图案,他却一眼认出 —— 这分明是十五年来数十次加班宵夜的重叠印记!“是牛肉面汤、蛋炒饭油,还有三年前中秋加班时的月饼渣!” 老张的声音带着激动,手指轻轻点着键槽,“那次项目上线,我们连续熬了三天,每天都是外卖将就,这键盘上的每块油渍,都是我们熬过来的日子啊!”

“老张,别在这煽情了,不过是些脏东西而已。” 丽莎皱着眉,显然不想让氛围变得太过沉重,“接下来该轮到测试部的王磊了,赶紧继续。”

王磊却没动,他看着键盘上的油渍,突然开口:“我记得五年前做电商平台测试,也是通宵加班,当时我不小心把酸辣粉汤洒在这键盘上,阿林还帮我一起清理,说‘没事,这键盘皮实’。现在倒好,这皮实的键盘,要用来赶我们走了。” 他的语气里满是嘲讽,手里的圆珠笔在记事本上狠狠戳着,墨水洇出一大片。

马修的脸色沉了下来,正要开口催促,F3 键的弹簧突然在桌面上微微震颤,发出细微的 “嗡嗡” 声,像是在抗议这场荒唐的闹剧。但阿林已经听不见了,他的耳膜里充斥着十五年前公会频道的欢呼声 —— 当时团队终于打通伊利丹,所有人在语音里大喊 “我们赢了”,显示器蓝光中浮动的 “dpS 统计表” 上,他的名字排在前三,还有此刻正从键盘缝隙里飘出的、若有若无的红烧牛肉面香气,那是属于青春与奋斗的味道。

“阿林?阿林!” 财务总监林薇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你还好吧?刚才叫了你好几声都没反应。” 她看着阿林恍惚的样子,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这键盘承载了太多回忆,但现在... 我们也没办法。”

阿林回过神,看向林薇手里满是墨迹的报表,又看了看转盘上的键盘,轻声问道:“林总监,当年我们一起加班订的牛肉面,你还记得是什么牌子吗?我记得当时你说,那是你吃过最好吃的加班餐。”

林薇愣了一下,眼神变得柔和:“当然记得,是巷口那家‘老地方牛肉面’,后来拆迁了,再也没吃过那么地道的味道了。” 她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其实董事会这次裁员,根本不是因为公司效益不好,而是想引进新的投资,裁掉我们这些老员工,能节省不少成本。这键盘... 不过是他们找的借口罢了。”

老张听到这话,瞬间炸了:“我就知道!什么‘仪式感’‘公平随机性’,全是狗屁!我们这些老员工跟着公司打拼了十几年,现在说裁就裁,还用这种荒唐的方式,他们良心不会痛吗?”

“老张,小声点!” 林薇急忙拉住他,“这话可不能乱说,要是被马修听见,连补偿都拿不到了。”

老张甩开她的手,怒视着马修:“听见又怎么样?我今天就要说!当年公司快倒闭的时候,是谁陪着公司熬过来的?是我们!现在公司好了,就要把我们踢走,哪有这样的道理!”

马修脸色铁青,指着老张怒吼:“你给我出去!再不出去,我就按旷工处理,一分钱补偿都没有!”

“你以为我稀罕那点补偿吗?” 老张梗着脖子,“我在公司干了十五年,把最好的年华都给了公司,现在却被一个破键盘决定命运,我告诉你,这事没完!”

会议室里顿时乱作一团,像被投入石子的沸水,瞬间炸开了锅。老张还在和丽莎争论键轴更换的真相,他涨红了脸,双手在空中挥舞着,唾沫星子随着激烈的言辞飞溅:“明明就是你们早有预谋!拿个修过的破键盘糊弄人,真当我们是傻子?” 旁边的同事赶紧伸手拉住他的胳膊,压低声音劝道:“张师傅,别冲动,得罪了人事没好果子吃。” 老张甩开同事的手,却也没再高声嚷嚷,只是重重地哼了一声,一屁股坐回椅子上,胸口依旧剧烈起伏着。

另一边,几个人头凑在一起,低声议论着。“董事会也太无情了,用这种方式裁人,一点情面都不讲。” 客服部的小姑娘小声抱怨着,眼圈红红的。“听说公司最近资金链出了问题,不裁人不行,可也不能这么折腾人啊。” 旁边的技术骨干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无奈。这些窃窃私语像细密的雨丝,飘在会议室的每个角落,混合着空调的冷风,让人心里发凉。

阿林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的混乱,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他的目光再次落到那把布满伤痕的键盘上 ——F3 键的月牙形划痕还在,F12 键的烟疤依旧刺眼,键帽被撬下来后,露出的键轴有的泛着暗红,有的带着青涩,像是在无声地嘲笑着这场闹剧。突然,一段段回忆涌上心头:刚入职时,他就是用这把键盘敲出了第一份项目报告,当时前辈拍着他的肩膀说 “年轻人好好干”;加班到深夜,同事们围着这把键盘一起讨论方案,有人递来咖啡,有人分享零食;就连去年团建时,实习生小林不小心泼洒咖啡后慌乱道歉的样子,都清晰得仿佛就在昨天。

那些关于青春、奋斗与陪伴的画面,曾是他在这家公司最珍贵的记忆。可现在,这些记忆却被这荒唐的裁员撕扯得支离破碎。他看着马修面无表情地整理着撬下来的键帽,看着丽莎依旧挂着那副虚伪的职业微笑,看着陈凯攥紧拳头满脸不甘,看着林小满低着头瑟瑟发抖 —— 他突然意识到,无论他们怎么争论、怎么反抗,这场由上层决定的裁员都不会停止。他们的命运,早已被那所谓的 “董事会决策” 钉在了这把冰冷的旧键盘上。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像潮水般将阿林淹没。他松开攥紧衣角的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着白,手心的冷汗已经浸湿了衣料。他想说出真相,想告诉大家当时只是替换了部分键轴,可丽莎那带着威胁的眼神又在眼前浮现。他知道,就算说了又能怎样?马修只会再编出另一个规则,这场闹剧依旧会继续。

“阿林!发什么呆!赶紧选!” 马修的催促声像一把鞭子,抽在阿林的心上。他抬起头,看着眼前那堆冰冷的键帽,又看了看周围或愤怒、或焦虑、或绝望的面孔,突然觉得鼻子一酸。那些曾经在键盘上敲出的梦想与热情,那些在会议室里畅谈的未来与希望,终究还是抵不过现实的冰冷。

他缓缓伸出手,颤抖着从一堆键帽中拿起一个。指尖触到塑料外壳上的油腻时,他仿佛摸到了那些被碾碎的回忆 —— 它们就像键盘缝隙里的饼干碎屑和咖啡渍,丑陋而顽固,却又真实地存在过。而现在,他只能任由这把承载了太多故事的键盘,来决定自己的去向。

会议室里的议论声渐渐小了下去,所有人的目光又一次聚焦在阿林身上。老张不再抱怨,陈凯也暂时压下了怒火,连丽莎都停下了和同事的低语。空气再次变得凝滞,只剩下阿林的心跳声,和键盘上那些冰冷的油渍一起,诉说着曾经的温暖与如今的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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