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热值定义·实验启航
不周山边缘的临时营地，寂静被一种有序的忙碌所取代。飞舟“灵枢”静静悬浮在离地三尺之处，表面流转的符文光芒比往日更加明亮、稳定，仿佛也感应到了其主人道境升华后带来的某种无形滋养。
舟舱之内，昊静立於一方新炼制的白玉石台前。石台宽大，表面光滑如镜，却非是映照人影，而是内蕴无数细若游丝的金色道纹，构成了一座微缩而繁复的聚灵、恒温、净尘复合阵法。这石台，便是他接下来的主要工作台。
他身着一袭看似朴素的青色道袍，袍服上隐隐有云纹流动，细看之下，那并非绣饰，而是凝聚到极致的灵机自行演化。面容依旧年轻，但那双眸子愈发深邃，偶尔开阖间，似有星河流转，数据生灭。太乙金仙巅峰的气息圆融无暇，与周遭天地灵气的交互已达至微之境，呼吸间，便有无量灵子随之脉动，如臂指使。
在其身旁，九凤饶有兴致地看着昊忙碌。她今日换了一身赤红劲装，勾勒出矫健而充满力量的身姿，火红的长发依旧如烈焰般披散，衬得她容颜愈发娇艳逼人，眉宇间却自带一股属于大巫的桀骜与野性。她双手抱胸，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手臂，显得有些迫不及待。
“昊，你那劳什子‘概论’也写完了，接下来该动真格的了吧？”九凤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耐，却也掩不住好奇，“光是看那些弯弯绕绕的线和字，可体会不出你口中‘衡量万火’的妙处。”
昊闻言，并未回头，目光依旧专注地落在石台上几件刚刚炼制完成的器具上，唇角微弯：“道友稍安勿躁。理论若不经实践检验，便是空中楼阁。今日，吾等便来为这‘灵能热学’，落下第一块坚实的基石。”
他衣袖轻拂，三件器物便稳稳落在石台特定区域。
第一件，是一个约莫尺许高的透明晶柱。晶柱材质非金非玉，乃是以“空冥晶”为主料，辅以多种稳定灵材熔铸，内中空心，灌注着一种银亮而沉重的液体，正是以秘法炼制的“灵汞”。晶柱外壁，刻画着无比精密、细如毫发的刻度，每一格都代表着极细微的温度变化，旁边更有细小的古篆标注数值。此物，正是昊结合此世符文技术与科学原理打造的“灵汞温度计”，其灵敏与精确，远超寻常修士的神念感知。
第二件，则是一套五个造型一致、但大小略有差别的双层晶球。外层是透明的观测壁，内层则呈现出一种暗沉的色泽，乃是以混沌晶石粉末混合“息壤之精”及其他绝灵、隔热材料打造，表面蚀刻着密密麻麻、令人眼花缭乱的恒温与绝灵符文，确保内部能量几乎不与外界交换。这便是用于承装测试能量源的“绝热灵容”。
第三件，则是一个巴掌大小，形似圆盘，中心凹陷的玉白色装置。装置表面光滑，唯有中心凹陷处布满了细密的引导与激发灵纹。这是“标准灵液滴注器”，能够稳定地产生并控制每一滴“标准灵液”的量。而“标准灵液”，是昊这几日利用“万物鼎”反复提纯、压缩天地灵气，最终定义出的一种灵气浓度、活性高度一致的液态灵气单位，作为此次系列实验的基准能量源。
“此三物，便是今日界定‘热值’之利器。”昊指着三样器具，对九凤解释道，“温度计司测量，灵容司承载与隔绝，滴注器司标准能量输入。”
九凤走近，赤红的眸子仔细打量着那晶莹的温度计和灵容，她能感觉到这些器物上蕴含的巧妙道韵与严谨逻辑，与她平日所见那些粗犷、注重威力与神秘性的巫器、法宝截然不同。她伸出纤长的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冰凉的灵容外壁，疑惑道：“用这些东西，就能算出我那南明离火到底有多‘热’？”
“非是算出，而是测量而出。”昊纠正道，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谨，“以数据说话，而非凭感觉臆断。此乃格物之基。”
他不再多言，开始着手布置实验。首先，他取过其中一个中等大小的“绝热灵容”，将其置于石台阵法中心，激活其内部恒温符文，确保其初始状态稳定。随后，他将“灵汞温度计”小心地插入灵容侧壁一个预留的、布有传导灵纹的接口，温度计下端的灵汞泡恰好悬于灵容中央。
“第一步，需确立基准。”昊一边操作，一边如同授课般向九凤阐述，“吾等需知，一滴‘标准灵液’完全释放其能量，能使多少‘基准物质’提升多少温度。此间‘绝热灵容’内部空间，已被吾以阵法恒定，充满了一种惰性极高的‘太虚清气’，其热容已知且稳定，可作为基准物质。”
他拿起“标准灵液滴注器”，将其出口对准灵容顶部的注入孔。那注入孔同样布有复杂的灵纹，确保灵液进入时不会引起能量逸散或扰动。
“记录初始温度。”昊看向温度计。九凤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那银亮的灵汞液面，稳稳地停在刻度“零”的位置——这是昊设定的参考零点。
“注入第一滴标准灵液。”
昊心念微动，滴注器中心灵光一闪，一滴呈现出纯净乳白色、内部仿佛有星云旋转的液滴，精准地落入灵容之中。液滴进入的瞬间，便被内部的激发阵法瞬间“气化”，转化为最纯粹、温和的灵能，均匀弥漫在太虚清气中。
几乎是同时，灵汞温度计内的银色液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平稳地向上攀升了一小格！
“上升……半度？”九凤目力极佳，清晰地看到了刻度变化。
昊微微颔首，目光依旧紧盯着温度计，直到液柱彻底稳定，确认无误后，才在悬浮于空侧的一块玉板上以神念刻录下数据：“实验一，标准灵液一滴，基准太虚清气，温升零点五度。”
“才半度？”九凤撇撇嘴，“这点热量，连只凡间虫子都烤不熟。”
昊澹然一笑：“莫急，此乃基准。关键在于稳定与可重复。”
他重复了三次滴注过程，每次间隔片刻，待温度完全回落至零点后再进行。三次结果，温升均为零点五度，数据完全一致。
“看，这便是‘可重复性’。”昊指着玉板上的数据，“证明吾之标准灵液、绝热灵容及测量系统，稳定可靠。”
九凤看着那分毫不差的三组数据，赤眸中闪过一丝讶异。她虽不通其理，但也明白，能让能量释放表现出如此精确的规律，绝非易事。这似乎与她认知中狂暴不羁的天地灵气，有些不同。
“接下来，便是验证不同能量源。”昊话锋一转，目光看向了九凤，“道友，该你了。”
九凤精神一振，摩拳擦掌：“终于轮到我了！说吧，要如何做？”
“请道友运起一丝本源之火，无需多，只需最初级、最微弱的一缕便可，将其缓缓注入这个新的灵容之中。”昊指着另一个已经布置好温度计的灵容，“过程务求平稳，持续时间定为三息。”
昊递给她一个特制的引导玉符，玉符一端有一个小小的凹槽，正好可以贴合她的指尖，另一端则连接着灵容的注入孔。这玉符能帮助她更好地控制火焰输出的稳定性，并将其引导入灵容。
九凤接过玉符，深吸一口气，收敛起平日的跳脱，神色变得专注。她伸出右手食指，指尖一缕微不可察、几乎透明的南明离火火苗悄然燃起。她小心翼翼地将指尖按在玉符凹槽上，依照昊的指示，将那缕微弱却本质极高的火苗，平稳地渡入灵容。
灵容内部的探测灵纹立刻亮起微光，温度计中的灵汞液柱也开始缓缓上升。
三息之后，九凤准时撤去火焰。
昊看向温度计，液柱停在了刻度“十五”的位置。
“温升十五度。”昊记录下数据，并备注：“九凤道友，南明离火（微缕），三息。”
九凤看着那升高的液柱，眨了眨眼：“我这最弱的火苗，抵得上三十滴标准灵液？”
“单从温升效果看，确实如此。”昊点头，“但这其中，还需考虑能量形态转化效率、持续时间等因素。不过，这正是一个极佳的开端，它直观地展示了不同能量源在热效应上的巨大差异。”
接着，昊又指导九凤，依次增强了火焰的强度，从“微缕”到“细丝”，再到“灯焰”，每次都严格控制输出功率与时间，并记录下对应的温升数据。同时，昊自己也操作滴注器，进行多滴灵液同时注入的测试，观察温升与灵液数量的关系。
石台之上，光芒不时闪烁，灵汞液柱起伏不定。昊全神贯注，不断记录、对比、演算。玉板上的数据越来越多，逐渐勾勒出初步的规律。
九凤从一开始觉得新奇，到后来渐渐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枯燥。这种一丝不苟、重复性的操作，与她习惯了的畅快淋漓的战斗或随心所欲的修炼截然不同。有好几次，当她需要维持一个较低强度火焰持续注入时，心神稍有松懈，那火焰便不受控制地跳动一下，导致温度计上的读数出现明显的波动。
“又偏了！”她有些懊恼地收回火焰，看着那微微颤抖后稳定在一个非预期值的液柱。
“无妨。”昊的声音依旧平静，他记录下这次波动的数据，“这也是一种信息，说明道友的心神波动，会直接影响能量输出的稳定性。记录下来，亦是规律的一部分。”
他这种将一切变量都视为研究对象的冷静态度，让九凤在懊恼之余，也不禁心生佩服。她开始真正理解，为何昊能开创出这独特的“格物大道”，这背后所需的耐心、严谨与专注，远超常人想象。
（九凤：原来探寻天地至理，并非都是惊天动地的顿悟，更多是这般水滴石穿的枯燥积累。昊此人，心性之坚韧，当真可怕。难怪能以凡俗之身，走到今日之地步。）
随着实验的进行，昊的眉头时而微蹙，时而舒展。他识海中，《灵物概论》关于“灵能热学”的部分正在被飞速填充、修正、完善。大量的数据涌入，被他强大的神识归纳整理，与已有的理论框架相互印证。
（昊：数据初步呈现线性关系，但存在系统性偏差……看来标准灵液的‘灵燃’过程并非百分百高效，存在能量损耗。需引入一个‘转化效率系数’进行修正。九凤的南明离火，其热效应远超同等‘量’的标准灵液，这与其能量品质、本源层次有关，或许可以定义一个‘品质因子’或‘能级系数’……混沌晶石内壁的绝热效果符合预期，但长时间高能量注入下，仍有极微弱的灵能渗透，需记录此本底误差……）
他的思维高速运转，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处理着海量信息。太乙道果上，那些代表着“解析”、“秩序”、“能量”的法则纹路，随着他对“热”之规律的深入理解，愈发清晰、明亮，甚至开始自行衍生出更复杂、更细微的结构。他对于周遭灵气的感知，也越发微观，仿佛能“看”到不同能量注入时，那太虚清气中灵子被激发、碰撞、传递“热”这种运动的细微过程。
时间在寂静而专注的实验中悄然流逝。飞舟之外，不周山废墟亘古苍凉，乱石嶙峋，煞风偶过，卷起阵阵尘埃。而在这一方小小的舟舱之内，一场旨在量化能量、定义热值的科学远征，正悄然进行，其意义之深远，或将超越许多神通广法带来的一时喧嚣。
当又一组关于不同属性灵石的等效热效应数据被记录完毕后，昊暂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面前悬浮的玉板上，已是密密麻麻布满了数据、图表和初步的公式推导。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眼神明亮如星。
“基础数据，已初步完备。”他看向一旁因为长时间保持精细控制而略显疲惫，但眼神同样亮晶晶的九凤，微笑道，“接下来，便是从中提炼出那把‘标尺’——‘标准灵能热值’的时候了。”
九凤闻言，精神一振，所有的枯燥与疲惫仿佛一扫而空。她知道，见证奇迹的时刻，或许就要到了。
昊的目光再次投向玉板上的数据海洋，眼神专注，如同一位即将从矿石中提炼出真金的匠人，开始了新一轮的、更为复杂的推演与计算。不周山的遗迹，依旧沉默地见证着这一切，见证着一种全新的、足以改变洪荒未来走向的力量，正在被以最理性的方式，逐步揭开其神秘的面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