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风雨欲来
黎明前的黑暗，是一天中最寒冷、最沉寂的时刻。然而今日，这份沉寂却被一种来自远方的、沉闷如雷的轰鸣声，以及一股迅速弥漫开来、令人灵魂战栗的恐怖威压，悍然打破！
“咚……咚……咚……”
声音并非来自天空，而是源于大地。仿佛有一尊庞然巨物，正迈着沉重而规律的步伐，从西北方向的黑风山，一步步踏来。每一声闷响，都让山谷微微震颤，也让每一个严阵以待的人族战士，心脏不由自主地随之收紧。
几乎是同时，负责在最高了望塔值守的战士，发出了凄厉而短促的警哨声！那声音尖锐刺耳，瞬间划破了部落最后的宁静！
来了！
悬巢之巅，昊、燧人氏、有巢氏、缁衣氏几乎同时抬头，目光穿透渐散的晨雾，投向远方。
只见西北方的天际，已被一片浓稠如墨、翻滚不休的妖云彻底覆盖！那妖云并非自然形成，其中仿佛有无数扭曲痛苦的面孔在嘶嚎，散发出暴戾、嗜血、污秽的滔天妖气！云层之下，大地之上，一片巨大的、移动的阴影，正如同死亡的潮水，向着山谷的方向，汹涌而来！
数以千计的妖兽，组成了这支恐怖的军队！体型硕大、獠牙外露的妖狼奔腾在最前，如同灰色的浪潮；皮糙肉厚、鼻孔喷吐着腥臭白气的野猪妖紧随其后，如同一辆辆横冲直撞的战车；天空中，盘旋着成群嘶鸣的吸血妖蝠和翎羽如铁的铁羽鹰，投下令人心悸的阴影；更有许多奇形怪状、叫不出名字的妖物混杂其中，发出各种刺耳的咆哮。
它们汇聚成的妖气，凝成实质，冲天而起，与那墨色妖云连成一片，使得那片天空都黯淡无光，仿佛末日降临！凛冽的寒风卷过，带来的不再是单纯的冰冷，而是令人作呕的浓烈腥臊和深入骨髓的恶意。
在这支妖军的最前方，一个最为庞大、最为恐怖的身影，如同移动的山岳，每一步都引得大地哀鸣！
正是黑风熊王！
它此次不再是慵懒地坐在王座上，而是显出了近乎完全的本体！身高超过五丈，如同一座黑色的肉山，浑身肌肉虬结，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漆黑的毛发如同钢针般根根倒竖，上面沾染着不知是露水还是凝固血痂的暗红痕迹。胸口那撮弯月状的银白毛发，在漫天妖气中诡异得发亮。它那双完全化为血红色的巨眼，如同两个燃烧的血池，里面只有纯粹的毁灭与贪婪。它人立而行，巨大的熊掌每一次落下，都在冻硬的地面上留下一个深深的坑洞。
它甚至没有刻意散发威压，仅仅是其存在本身，那历经数千年杀戮积累的凶煞之气，就足以让寻常生灵肝胆俱裂！
“吼——！！！”
黑风熊王仰天发出一声咆哮！声浪如同实质的冲击波，裹挟着腥风，远远传来，震得人族部落新建的木石墙垒上的尘土簌簌落下，一些心智稍弱的族人更是脸色发白，几乎站立不稳。
“人族的蝼蚁们！”黑风熊王的声音如同万载寒冰，带着毫不掩饰的残忍与蔑视，清晰地回荡在山谷上空，“竟敢屡次挑衅本王威严，杀害本王麾下！今日，本王亲至，便要踏平你这巢穴，将尔等血肉魂魄，尽数吞噬，以泄本王心头之恨！识相的，跪地受死，或可留个全尸！”
恐怖的宣言，伴随着滔天妖气，如同沉重的大山，压在每一个人族心头。
然而，预想中的恐慌与溃逃并未出现。
墙垒之后，火师战士们紧紧握住了手中的盾牌与长矛，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但他们眼中的火焰，却燃烧得更加炽烈！他们身上那青金色的内衬，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决绝，散发出的微弱暖意，帮助驱散着那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
燧人氏站在最前方的墙垒上，赤着的上身肌肉块块贲张，他非但没有畏惧，反而咧开嘴，露出一个混合着战意与残酷的笑容，对着远方的妖王身影，狠狠啐了一口：“呸！一头臊气冲天的老狗熊，也敢在你燧人氏爷爷面前狂吠！有胆就来，爷爷正好缺一张熊皮褥子！”
他的声音如同烈火，瞬间点燃了身边战士们的热血，恐惧被昂扬的斗志取代！
有巢氏沉默地站在墙垒的关键支撑点，他的双脚仿佛与大地融为一体，默默感受着工事结构的每一分承重。他粗糙的手掌抚过冰冷的石墙，眼神坚定如磐石。这墙，这塔，这沟壑，便是他的回答！
缁衣氏站在悬巢入口，身后是已经准备就绪的医疗点和协助的女子们。她深吸一口气，将怀中一块用特殊纹路编织、暖意稍强的柔丝布，紧紧握在手中，仿佛从中汲取着力量。她的目光扫过前方战士们的背影，充满了担忧，但更多的，是一种与之共存的决绝。
所有族人，无论老弱妇孺，此刻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拿起了身边任何可以称之为武器的东西——石斧、骨刃、甚至是削尖的木棍。他们聚集在悬巢和洞穴口，目光死死盯着远方那如同潮水般涌来的妖军，脸上没有泪水，只有与家园共存亡的悲壮与沉默的仇恨。
整个部落，如同一根被压缩到极致的弹簧，又像是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肃杀、悲壮、决绝的气息，与远方那污秽、暴戾的妖气，在寒冷的空气中剧烈地碰撞、交锋！
昊立于悬巢之巅，狂风吹拂着他的衣袍，猎猎作响。他平静地注视着那席卷天地般的妖军，注视着那如同魔神降世的黑风熊王。天仙后期的修为，让他能更清晰地感受到对方那深如渊海的恐怖力量。
差距，确实存在。
但他心中，没有恐惧，只有如同精密仪器般高速运转的推演。敌人的数量、兵种分布、行进速度、黑风熊王的位置……所有信息在他脑海中汇聚，与他早已布置好的防御体系一一对应。
他缓缓抬起手，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传遍了整个部落防线：
“诸位！”
“我们身后，是我们的火种，是我们的悬巢，是我们亲手织就的衣物，是我们刚刚看到的希望！”
“我们身前，是欲要将这一切撕碎、吞噬、践踏的敌人！”
“洪荒生存，从无退路！今日，不为苟活，只为——”
他的目光扫过一张张坚毅或稚嫩，却同样视死如归的面孔，最终定格在远方那遮天蔽日的妖云之上，声音陡然拔高，如同金铁交鸣：
“——告慰逝者，守护生者，为我人族，在这洪荒天地间，杀出一条血路，争一个未来！”
“人族——”
“死战！！”
“死战！！”
“死战！！”
“死战！！”
震天的怒吼，如同平地惊雷，从山谷中轰然炸响！这怒吼汇聚了所有的恐惧、愤怒、仇恨与希望，凝聚成一股不屈的意志，悍然冲破了妖气的封锁，直冲云霄！
燧人氏举起了燃烧着烈焰的石矛！有巢氏敲响了身边悬挂的、用以警讯的巨大木梆！缁衣氏将手中的柔丝布高高举起！
风雨已至，雷霆将起！
人族与妖王的第一次大规模碰撞，在这洪荒的寒冬清晨，拉开了血色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