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饮水之源
晨光刺破云层，将淡金色的光辉洒落在废墟上。昨日激战的痕迹依旧触目惊心——凝固发黑的血迹、散落的鳞片、妖狼冰冷的尸体，以及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淡淡腥臊。
昊（周昊）靠坐在断壁下，脸色比昨日更加苍白。右腿的伤口经过一夜，虽然草药起了一定的作用，但持续的疼痛和失血带来的虚弱感依旧强烈。他闭着眼，似乎在休息，但微微颤动的睫毛显示他脑中的运算从未停止。
脑中的“宇宙熵增监测”背景音依旧冰冷，但似乎与他自身的感知结合得更为紧密。他能“听”到远处森林里早起的鸟鸣，能“嗅”到泥土深处一丝极其微弱的水汽，甚至能“感觉”到身边这些幸存者疲惫心跳中蕴含的不同频率。
生存的危机暂时解除，但更基础的难题——水源，像一道无形的枷锁，束缚着所有人的喉咙。
那个叫“木”的干瘦男人，正小心翼翼地用陶片从昨日制作的简易过滤器中接水。水流细若游丝，过滤缓慢，对于近十张嘴（后续又有两个躲藏更深的幸存者被找到）而言，简直是杯水车薪。他看着陶片中那一点点清澈，喉结剧烈地滚动着，眼神里充满了渴望与焦虑。
“这样太慢了……”木忍不住低声嘟囔，声音沙哑，“而且，那洼血水快见底了。”
他的话引起了其他人的共鸣，低低的议论声响起，不安的情绪在晨光中弥漫。没有稳定的水源，他们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随时可能熄灭。
烈靠在一根焦黑的木桩上，用一块边缘锋利的石头打磨着他的石矛。他身上的伤口已经草草处理过，结了一层暗红色的痂。听到议论，他抬起头，看向昊，眼神复杂。昨夜昊的指挥和那番关于“理”与“力量”的话语，依旧在他脑中回荡。他不再质疑昊的决定，但现实的困境同样压在他的心头。
昊缓缓睁开眼，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他的视线在烈身上停留了一瞬，看到了他眼中的信服与隐忧，在木脸上看到了焦灼，在那个叫“草芽”的女孩眼中看到了依赖与恐惧。
“过滤器，是应急。”昊的声音依旧带着伤后的虚弱，却有种稳定人心的力量，“我们要找的，是活水，是源头。”
“活水？”烈皱起眉，“最近的溪流，也在那片林子的另一边。”他指了指昨日设置陷阱的森林方向，意思很明显——危险。
“不一定非要穿过森林。”昊艰难地用手支撑着地面，试图站起。烈立刻放下石矛，上前一步，不由分说地架住了他的一只胳膊。这个动作做得无比自然，仿佛本该如此。
昊借力站稳，目光投向废墟后方，那片地势略有起伏、生长着更为茂密蕨类植物的区域。
“水往低处流。”昊说道，这是最基本的道理，但在蒙昧的部落认知中，往往只停留在表象，“它们会在地下汇聚，寻找缝隙涌出，或者，在某些地方，离地面很近。”
他示意烈扶着他往那片蕨类植物茂盛的地方走去。其他人面面相觑，也纷纷跟上。昊的存在，已经成了他们行动的无形指南。
脚下的泥土变得湿润，蕨类植物的叶片肥厚翠绿，与废墟的死寂形成鲜明对比。昊示意烈停下，他仔细地观察着地面的植被分布，俯身抓起一把泥土，在指尖捻动，感受着其中的湿度和颗粒感。
脑中的背景音似乎捕捉到了某种微弱的地脉波动，传递出模糊的【地下水系活跃区】的信息。
“这里。”昊指着一处蕨类植物尤其茂盛、几块巨石交错形成的低洼地，“往下挖。”
“挖？”木瞪大了眼睛，“用……用手吗？”
烈没有说话，他已经放下昊，捡起一块一端较为尖锐的坚硬石头，走到昊指定的位置，毫不犹豫地开始挖掘。他的动作迅猛而有力，泥土在他手下飞快地被刨开。
另外两个男人见状，也找来顺手的石片或硬木棍，加入挖掘。起初，泥土只是潮湿，但随着坑洞加深，渗出的水迹越来越明显。
“有水！真的有水！”一个参与挖掘的男人兴奋地叫了起来，他捧起一捧浑浊的泥水，虽然肮脏，但那确实是地下水！
希望，如同初升的太阳，瞬间照亮了所有人的脸庞。
但昊的眉头却没有舒展。他看着那浑浊的泥水，摇了摇头：“这水，不能直接喝。”他脑中闪过关于寄生虫、细菌、矿物质超标的各种警告。
“为什么？”木又不解了，“这水看起来比那血水干净多了！”
“干净，不是看起来的。”昊示意烈继续挖，让坑变得更深更宽，形成一个简易的蓄水坑，“水里的‘毒’，很多是看不见的。”
他指挥着其他人，去收集更多相对平整的石块和较大的陶片。同时，他让草芽和另一个女人，去收集大量的细沙和木炭粉末，就像昨天制作过滤器一样，但这次，规模要大得多。
烈几人挥汗如雨，很快挖出了一个齐腰深的土坑。坑底，浑浊的地下水不断渗出，汇聚成一个小小的水洼。
这时，昊指挥他们将收集来的石块，沿着土坑的内壁，仔细地垒砌起来，尽量减小缝隙。然后用相对平整的大陶片铺在坑底。
“这是为了防止周围的泥土塌陷，也让水更清。”昊解释道。接着，他让草芽她们将细沙均匀地铺在陶片底上，铺了厚厚一层，然后又铺上一层木炭粉。
一个巨大的、嵌入地下的“过滤器”初具雏形。
众人看着这个古怪的工程，虽然依旧不解其深意，但出于对昊的信任和昨日过滤器的神奇效果，都认真地执行着。
昊让烈在过滤坑旁边，又挖了一个稍小、但垒砌得更规整的石坑，作为储水池。
然后，他指挥众人，用中空的粗大芦苇杆（这是他刚才观察环境时发现的），将过滤坑中经过初步沉淀和过滤的水，引导到旁边的储水池中。
浑浊的地下水，经过沙石和炭层的过滤，再通过芦苇杆流入储水池时，虽然还带着一丝土黄色，但已经变得清澈了许多！
“这……这水……”木迫不及待地用手捧起储水池里的水，喝了一口，眼睛瞬间亮了，“是甜的！没有土腥味！”
其他人也纷纷尝试，脸上都露出了惊喜的表情。这与直接饮用泥水或血水，简直是天壤之别！
昊看着欢呼的众人，看着那不断从芦苇管中滴落的、相对洁净的水，心中稍稍安定。他靠在烈搬来的石头上，缓缓坐下，腿上的伤口因为刚才的站立和指挥，又开始隐隐作痛。
“生存的智慧，不在于征服多少猛兽，而在于能否让一滴水，都遵循你的意志而洁净。” 他看着那澄澈的水面，轻声说道。这话既是对众人说的，也是对自己说的。在这蒙昧的世界，建立起最基本的卫生和秩序，是文明的第一步。
烈默默地看着昊，看着他苍白的脸和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心中那股难以言喻的震撼再次涌起。他不仅仅是指挥者，他更像是……秩序的缔造者。他带来的不是简单的生存技巧，而是一种全新的、看待和改造世界的方式。
就在这时，负责在废墟高处警戒的“鼠”突然发出了急促的警示声！
“有人！西边！很多人过来了！”
所有人瞬间紧张起来，烈猛地抓起了石矛，将昊护在身后。经历了妖狼的袭击，他们对任何外来者都充满了警惕。
昊的目光投向西边。只见远处的荒原上，尘土扬起，一队约莫二三十人的队伍，正拖着疲惫的步伐，踉踉跄跄地朝着废墟方向走来。他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许多人身上带着伤，眼神麻木而绝望，如同迁徙中濒死的兽群。
是其他被妖兽摧毁了家园的流浪幸存者。
他们看到了废墟，看到了这里升起的几缕炊烟（昨晚烤肉的余烬），看到了储水池边聚集的、虽然狼狈但眼神中尚有生气的昊等人，如同在无尽的黑暗中看到了一缕微光，挣扎着向这里靠近。
烈握紧了石矛，肌肉紧绷，低声道：“怎么办？”他本能地想要驱逐这些可能带来麻烦和争夺资源的陌生人。
昊看着那群蹒跚的身影，看着他们眼中那与自己初醒时相似的绝望与求生欲，沉默了片刻。
资源是紧张的，未来的危险未知。但……
他的目光扫过身边因为有了稳定水源而焕发出一丝生机的同伴，扫过那简陋却有效的过滤池，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在这片废土之上，每一个挣扎求生的灵魂，都可能是未来文明的基石。是紧闭门户，独享方寸安宁，还是敞开胸怀，汇聚星火以成燎原之势……”
他顿了顿，看向烈，看向所有等待他决断的幸存者，最终做出了选择：
“我们的力量，不在于囤积了多少猎物，而在于能庇护多少渴望活下来的同胞。”
“让他们过来。”昊平静地说道，“但有言在先，守这里的规矩。”
烈愣了一下，看着昊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又看了看那群越来越近、如同风中残烛般的流浪者，最终，他缓缓放下了举起的石矛。
新的挑战，也是新的可能，随着这支流浪者队伍的到来，即将在这片初现生机的废墟上，缓缓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