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空神舟无声无息地撕裂虚空，再次出现时，已悬浮在凌霄宗山门之外的云海之中。熟悉的七十二主峰如利剑般刺破云层，氤氲灵气化作万千霞光流转，护宗大阵如同一个巨大的、半透明的琉璃碗，倒扣在苍茫山脉之上，散发出浩瀚而威严的气息。
我没有直接驾驭神舟闯入，那是挑衅，也是不敬。我将神舟隐匿于云层深处，只身而出，化作一道流光，落在了主殿“凌霄殿”前的巨大广场上。值守弟子见到我，先是一惊，随即面露狂喜与敬畏，纷纷躬身行礼：“参见景琰师兄！”
我微微颔首，脚步未停，径直走向大殿。殿内并非寻常议事时的济济一堂，只有两人。首座之上，一位面容儒雅，眼神却深邃如星海的中年男子正伏案批阅着玉简，他鬓角已染上几缕风霜，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正是代宗主叶九州，也是我自幼称呼的“叶叔叔”。而在他的身侧，一个穿着鹅黄色衣裙的少女，正百无聊赖地摆弄着一支玉笔，感受到我的气息，她猛地抬起头，露出一张明媚鲜妍的脸庞，眼中瞬间迸发出惊喜的光芒——正是他的女儿，我的青梅竹马，叶明玥。
“景琰哥哥！”明玥像一只欢快的云雀，几乎要扑过来，但碍于父亲在场，硬生生止住脚步，只是那双会说话的眼睛里，已盈满了毫不掩饰的喜悦与依恋。
叶九州放下玉简，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神色，有欣慰，有关切，更有一丝沉重的了然。他挥了挥手，示意值守弟子退下并关闭殿门。“你回来了。”他的声音平稳，却带着洞悉一切的力量，“身上的气息……与往日不同，看来此行，收获颇丰，波折亦是不小。”
我没有丝毫隐瞒。从接到玄珩子前辈的警示，到探寻天衍宗遗迹，再到萧府之下发现渡空神舟，以及神舟信息库中指向宗门禁地的线索，最后是归墟之约与那可能存在的“执笔之手”的阴影，除了美一世的具体来历我用“一位来自异域的盟友”略过，其余皆和盘托出。随着我的讲述，殿内的气氛愈发凝重。叶九州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眉头渐渐锁紧，而明玥则捂住了嘴，眼中充满了担忧与难以置信。
“……事情便是如此。”我最终说道，“禁地深处，或许藏着连接归墟的通道，或者至少是关于此界真相的关键碎片。我必须前往一探。”
长时间的沉默。叶九州缓缓站起身，走到大殿窗前，望着窗外缥缈的云海与起伏的山峦，良久，才沉声道：“禁地……自凌霄宗开宗立派以来，便是绝对的禁忌。历代祖师遗训，非宗主令谕，不得入内；非宗门存亡之秋，不得深究。即便是我，作为代宗主，也仅在外围巡查过，其核心区域，被一股古老而混乱的力量笼罩，神识难侵。”
他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看着我：“你怀疑，那里面藏着的东西，可能与导致天衍宗覆灭、乃至影响当前世界的力量有关？”
“是。”我迎着他的目光，坦然道，“线索环环相扣，最终指向那里。而且，叶叔叔，”我看着他，“还记得我小时候，常和明玥偷偷溜到禁地边缘的那片‘沉星林’玩吗？”
叶九州愣了一下，随即恍然，脸上露出一丝追忆与后怕：“如何不记得！你俩调皮捣蛋，为这事我没少操心。那片林子……石头偶会浮空，溪水时有倒流，雾气化形……当时只当是奇异景观，严令你们不得深入。如今想来……”他眼神一凛，“那竟是空间不稳、规则碎片逸散之兆？”
“正是。”我点头，“神舟记录的能量反应模式，与沉星林边缘偶尔逸散出的波动，有微弱的相似性，但核心区域的反应，要强烈和混乱千百倍。”
叶九州走回座位，重重坐下，手指揉着眉心：“果然……祖师们讳莫如深，并非无因。若真如你所说，此事关乎此界根本，那禁地之行，已非你一人之事，而是整个凌霄宗，乃至整个修真界的责任。”他沉吟片刻，决然道：“你需要什么支持？宗门秘宝，还是人手？”
我摇了摇头：“多谢叶叔叔，但此行吉凶未卜，人多反而易生变数。我有渡空神舟护身，还有那位‘盟友’相助，足以应对大部分情况。只需宗门在我离去期间，稳住局势，暗中戒备，并……照看好我的家族。”我将留给母亲的玉简内容大致说了一下。
叶九州郑重点头：“萧家那边，你放心，我会亲自关注。柳演锡那里，我也会去信提醒。至于紫妍那孩子，既是你徒儿，便是我凌霄宗嫡传，明玥，”他看向女儿，“你平日多去走动，关照一下，莫要让她受了委屈。”
明玥用力点头：“放心吧爹爹，景琰哥哥的徒弟，就是我的小师侄！我会照顾好她的！”
叶九州叹了口气，看着我，眼神中充满了长辈的关切：“景琰，一定要回来。宗门未来，还需要你来执掌。”
我心中暖流涌过，躬身一礼：“景琰谨记。”
正事谈毕，叶九州还需商议后续安排，我便先行告退。刚走出大殿，明玥就跟了出来，扯住我的袖子，眼中已没了刚才的强装镇定，只剩下满满的忧虑：“景琰哥哥，那个归墟……听起来就好可怕。你一定要去吗？”
看着她微红的眼眶，我心中微软，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一如儿时那般。“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我温和地说，“放心吧，你景琰哥哥命硬得很。”
我抽出了半天时间，没有修炼，没有处理任何事务，只是陪着明玥在宗门内漫步。我们去了小时候常去的后山瀑布，看了她精心照料的灵药园，在演武场边看着年轻弟子们切磋，听她叽叽喳喳地说着我不在时宗门里发生的趣事。她仿佛要把所有积攒的话都在这一刻说完，努力营造着一种轻松愉快的氛围，试图冲淡那即将到来的离别愁绪。
夕阳西下，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分别时，明玥从储物镯里取出一个精心绣制的护身符，塞到我手里，低声道：“这是我用静心凝神的‘宁神花’花瓣和我的头发一起绣的，可能没什么大用……但，带着它，就当……就当是我陪着你一起去。”
我握紧手中带着她体温和淡淡花香护身符，郑重地点点头：“好。”
回到渡空神舟所在的云层隐匿点，美一世正站在控制台前，银灰色的眼眸中数据流飞速闪烁，似乎在分析着凌霄宗的护宗大阵结构。感受到我回来，他转过头：“情绪波动已趋于平稳。社交行为对稳定精神状态有正面影响。”
我无奈地笑了笑，这家伙的观察角度总是如此……独特而直接。“准备得如何了？”
“基础扫描完成。该宗门的防御体系基于灵能矩阵与空间折叠技术，复杂度中等，存在十七处可优化节点。已记录。”他平静地汇报，“随时可以前往目标区域。”
我深吸一口气，将从宗门宝库中调取的几样针对空间乱流和神魂侵蚀的顶级符箓、丹药检查了一遍，又确认了渡空神舟的能量储备和防护阵法处于最佳状态。
“走吧，”我的目光投向宗门深处那片被特殊力场笼罩、终年云雾缭绕的山脉禁区，那里，是连阳光都似乎变得黯淡几分的沉星林及其更深处的未知之地，“去禁地。”
神舟再次启动，化作一道肉眼与神识都难以捕捉的微光，悄无声息地绕开宗门常规的巡逻路线，朝着那片象征着凌霄宗最大秘密与危险的区域，疾驰而去。
前方，是连代宗主都止步的领域，是规则扭曲的险地，亦是通往最终谜底的，可能唯一的路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