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散去,真实的空气涌入肺叶,带着硝烟、尘霾和某种潮湿的草木气息。
林澈和苏妲己站在一片断壁残垣之上。头顶不是静海实验室的穹顶,而是灰蒙蒙的天空,铅色的云层低垂,仿佛随时要压垮这片满目疮痍的大地。这里曾是联盟管辖下的一座大型聚居点,如今,只剩下扭曲的金属骨架和焦黑的混凝土块。
然而,在这片标准的战后废墟中,却涌动着一种异常的生命力。
焦黑的土壤裂缝中,倔强地探出几株从未见过的紫色草叶,散发着微弱的荧光。远处,一株半塌的信号塔被粗壮的、开着猩红色喇叭花的藤蔓紧紧缠绕,如同一个怪异的共生体。空气中除了硝烟味,还混杂着浓郁的花香、腐烂的果味,以及一种……类似情感蒸腾般的躁动气息。
“我们…出来了?”林澈环顾四周,记忆回廊中情感的剧烈冲刷余波未平,让他对现实世界产生了一丝不真切的恍惚感。
“出来了。”苏妲己的声音带着疲惫的确认,她俯身,轻轻触碰那株紫色荧光草,“而且,情感洪流的影响,比我们想象的更快、更彻底。它在重塑生态环境。”
就在这时,一阵混乱的声响从废墟深处传来。夹杂着怒吼、哭泣,以及一种非人的、充满攻击性的嘶嚎。
两人对视一眼,迅速收敛气息,借助残垣断壁的掩护,向声音来源潜行。
很快,他们看到了令人震惊的一幕:
十几个人类幸存者,衣衫褴褛,手持简陋的武器,正围成一个松散的防御圈。他们的对手,是三只形态诡异的生物——它们大致保持着人形,但皮肤呈现出不健康的灰白色,肢体关节以反常的角度扭曲,双眼赤红,口中发出无意义的嚎叫,疯狂地冲击着人类的阵线。它们的力量奇大,动作却带着一种僵硬感。
“是‘失魂者’!”一个幸存者惊恐地大叫,“被太多混乱记忆冲垮了自我意识的可怜虫!”
“守住!别让它们突破!”一个看似头领的男人吼道,挥舞着一根钢筋砸退一只失魂者,但他的手臂也在撞击中明显骨折,无力地垂下。
人类防线摇摇欲坠。情感洪流带来了觉醒,也带来了无法承受记忆冲击而崩溃的疯狂。
就在一只失魂者突破防御,利爪即将撕碎一个跌倒的妇人时,林澈动了。
他没有使用能量武器,那会暴露目标。他只是如同鬼魅般切入战场,一记干净利落的手刀精准劈在失魂者的后颈。那失魂者身体一僵,软倒在地。另外两只失魂者立刻调转目标,扑向林澈。
苏妲己没有现身,但她的声音如同丝线,精准地传入林澈耳中:“左前方那个,核心恐惧是坠落;右边那个,执念是未能送出的礼物。”
林澈眼神一凛,侧身避开左边失魂者的扑击,在其耳边用一种极其肯定的语气低喝道:“抓住你了!”
那失魂者动作猛地一滞,眼中红芒剧烈闪烁,仿佛真的感受到了坠落的失重感,发出惊恐的尖叫,攻击节奏大乱。林澈趁机一脚将其踹飞。
同时,他面向右边那个失魂者,用一种温和而惋惜的语气叹道:“那朵花,很漂亮。”
第二个失魂者如同被施了定身法,赤红的眼中闪过一丝迷茫和深切的悲伤,高举的利爪停滞在半空,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像是呜咽的声音。
趁此机会,其他幸存者一拥而上,用绳索将暂时失去攻击性的失魂者捆绑起来。
战斗在电光火石间结束。幸存者们惊魂未定,看着突然出现的林澈,眼神里充满了警惕、感激以及一丝畏惧。
那个手臂骨折的头领走上前,忍着痛,谨慎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林澈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这里发生了什么?联盟呢?”
头领脸上露出复杂的表情,混杂着恨意与解脱:“联盟?他们的秩序崩了!那天,好像全世界的人都做了个梦,然后……很多人疯了,像它们一样。”他指了指被捆住的失魂者,“但也很多人醒了!我们不再麻木,不再甘心被奴役!联盟的军队还在,但他们好像也出了问题,有些倒戈了,有些……变得比机器还冷酷,正在到处‘净化’!”
他顿了顿,看着林澈和苏妲己(此时苏妲己也从隐蔽处走出),尤其是感受到他们身上那种与众不同的、深邃而平和的气息,试探着问:“你们……是从‘圣地’来的吗?”
“圣地?”苏妲己微微蹙眉。
“就是那个传说中……情感开始的地方。”头领的眼神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期盼,“很多人说,是‘圣地’爆发出的光芒,唤醒了我们。有人在梦里看到过一对男女,是希望的象征……”
林澈和苏妲己沉默地对视一眼。他们明白,“圣地”指的就是静海实验室。而他们两人,在情感洪流爆发的瞬间,意识与亿万人的记忆相连,他们的形象,恐怕也如同烙印般,留在了某些觉醒者的潜意识里。
他们不再是单纯的逃亡者,也不仅仅是战士。在某种程度上,他们被推上了“象征”的位置。
就在这时,天际传来尖锐的破空声。
数架涂装着联盟冷酷灰色标记的垂直起降战机,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秃鹫,出现在远空,正朝着这片废墟高速逼近。
“是净化部队!快躲起来!”头领脸色大变,焦急地喊道。
林澈抬头看向那些战机,眼神冰冷。他拉起苏妲己的手,对幸存者们快速说道:“找个地方隐蔽。这个世界需要的是重建,而不是更多的‘净化’。”
说完,他带着苏妲己,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废墟的阴影之中,留下那群幸存者,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眼中燃烧着混合了希望与决绝的光芒。
灰蒙蒙的天空下,废土之上,新生的藤蔓缠绕着旧日的废墟。战争并未结束,只是换了一种更加复杂、更加残酷的形式。
黎明已至,但阳光,还未能穿透厚重的阴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