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市的秋意比江城更浓些，风里带着明显的凉意。周芳带着运营团队在桐州奔波了三天，带着大量实地勘察数据和林薇选定的两个备选店址的详细评估报告返回了江城。
报告放在苏鹏面前时，他刚结束上午的两节英语课，脑子还在被动语态和时态里打转。他立刻翻开报告，周芳在一旁简洁地汇报：
“两个选址各有优劣。A地址在市中心新兴的商业步行街，人流大，消费能力强，但租金偏高，竞争激烈，隔壁就是一家‘沁爽杯’。b地址在大学城附近，客流稳定，租金友好，但周边消费档次略低，夜间和节假日人流会锐减。”
周芳顿了顿，补充道：“林薇个人更倾向A地址，她觉得符合‘寒初’的品牌定位。但她也明确表示，尊重总部的最终决策。”
苏鹏看着报告里A地址周边清晰的竞争对手标识和那串惊人的租金数字，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着。这确实是个难题。
下午没课，他原本计划去公司仔细研究这份报告，却被室友张浩生拉硬拽地拖去了篮球场。
“鹏哥，求你了！三对三，缺个人！你再不来我们队真要输得裤衩都不剩了！”张浩夸张地哀嚎着，“天天看你不是啃书就是对着电脑，人都要发霉了！劳逸结合懂不懂？”
苏鹏拗不过他，想着正好换换脑子，便把报告塞进背包，跟着去了。
篮球场上是熟悉的喧嚣和荷尔蒙的味道。奔跑、跳跃、呼喊、篮球砸在地面上的砰砰声，瞬间将苏鹏从商业计划和学业压力中抽离出来。他很久没这么畅快地流汗了，虽然动作有些生疏，但身体记忆还在，几个漂亮的突破上篮引得场边一阵叫好。
打了半场，他气喘吁吁地坐在场边休息，拧开一瓶矿泉水猛灌了几口。汗水顺着下颌线滴落，感觉积压已久的郁气都随着汗水排出了不少。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休闲polo衫、身材微胖、笑容和蔼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在他旁边的空位坐下。
“同学，球打得不错啊。”男人笑着搭话，递过来一张名片，“我是王瀚，做点小投资。看你面生，大一的？”
苏鹏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接过名片。名片很简洁，只有一个名字和一个电话号码，头衔是“天顶资本 投资总监”。果然是他。
“王总您好。”苏鹏擦了把汗，语气平淡，“我叫苏鹏。确实是大一的。”
“苏鹏？哦！‘寒初’奶茶的创始人？”王瀚做出一副刚刚想起的惊讶表情，笑容更热情了些，“真是年轻有为啊！没想到球也打得这么好。你们那个店在江城搞得风生水起，我女儿天天吵着要喝。”
“您过奖了，小生意。”苏鹏保持着警惕。
“欸，怎么能是小生意呢。”王瀚摆摆手，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些声音，像是分享什么秘密，“我跟你投缘，就跟你说点实在的。你们年轻人有想法，有冲劲，是好事。但做生意，尤其是做连锁，光靠冲劲可不行。这里头水很深啊。”
他话锋一转，语气带上了一丝“为你着想”的关切：“我听说你们最近在搞什么合伙人模式？还选了桐市？那边市场可不好做，本地关系盘根错节。你一个学生娃，又隔着这么远，管得过来吗？万一选的合伙人不靠谱，或者底下人阳奉阴违，亏钱事小，把你辛辛苦苦做起来的牌子砸了，那才叫可惜。”
他观察着苏鹏的表情，继续道：“要我说啊，你这个阶段，最稳妥的还是先把江城这块根据地经营好，把书读好。扩张的事，等以后毕业了，有了更多社会经验和人脉再说不迟。现在这样，太辛苦了，风险也大。听说…你们之前还差点被供应商坑了？”
阳光透过树叶缝隙照在苏鹏脸上，明暗交错。球场上队友在喊他，他却像是没听见。王瀚的话，像温水煮青蛙，看似关心，句句都在暗示他的年轻和经验不足，贬低他的扩张计划，试图动摇他的信心。
苏鹏拧紧矿泉水瓶盖，发出轻微的响声。他抬起头，看着王瀚，忽然笑了笑：“谢谢王总关心。不过我觉得，经验这东西，光靠等是等不来的。就得一边做一边学。踩了坑，才能知道下次怎么绕过去。至于风险…”
他目光扫过球场上奔跑的同学，语气平静却带着一股韧劲：“做什么没风险呢？读书考不好还会挂科。关键是，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且愿意为它承担风险。”
王瀚脸上的笑容淡了些，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悦，但很快又掩饰过去：“有魄力！我就欣赏年轻人这股劲儿！不过啊，有时候选择比努力更重要。找对了伙伴，能让你少走很多弯路。我们天顶资本就喜欢投资像你这样的年轻人，资源、经验，都能给你足够的支持。”
他终于图穷匕见，抛出了真正的目的。
苏鹏心里冷笑，面上却依旧客气：“感谢王总青睐。目前‘寒初’的发展还在初期，更需要能理解我们长期理念的战略伙伴。融资的事，我们暂时还没有进一步计划。”
这就是婉拒了。
王瀚盯着他看了两秒，忽然笑了，身体向后靠去，恢复了那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呵呵，好，有主见。那就祝苏同学…一切顺利了。希望你的店，能一直这么顺利下去。”
他话里有话，说完便站起身，拍了拍裤子，溜溜达达地走了。
苏鹏坐在原地，球场上喧闹的声音再次涌入耳中，他却觉得后背有点发凉。王瀚的出现绝非偶然，这场“偶遇”的谈话，更像是一次精准的施压和试探。
他拿出手机，想给周芳或者浪寒初发个消息，却先看到了浪寒初几分钟前发来的信息： “苏同学，球场得意否？[篮球小人投篮.jpg]” 后面跟了一张她刚画的速写，是他刚才带球突破的背影，虽然线条简单，却动态十足。
看着那个q版的自己和她俏皮的问候，苏鹏心头那点寒意瞬间被驱散了。他忍不住笑起来，回复道： “差点被场外教练换下场。不过还好，顶住了压力，进了几个球。[得意]”
他收起手机，深吸一口气，重新站起身，走向球场。 “浩子！传球！” 那些商业世界的暗流和算计，暂时被隔绝在了球场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