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在眼前关上,那声轻微的“咔哒”却如同重锤,狠狠砸在苏鹏的耳膜上。楼道里重新归于寂静,死一般的寂静,连方才令他暴怒的装修噪音也彻底消失了。这寂静比任何声响都更让他难以忍受。他僵立在原地,拳头上的红痕尚未消退,胸腔里却只剩下被抽空后的冰凉和钝痛。
她最后那句话,“我的存在,现在对你来说,就只剩下噪音了,是吗?” 像一枚精准投入湖心的石子,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足以吞噬一切的漩涡。他怎么会……怎么会让她产生这样的想法?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转身,怎么一步步挪上那十一级台阶的。每一步都沉重得像是在泥沼中跋涉。推开1202的门,母亲关切地迎上来:“小鹏,你刚才下去……我好像听到……”
“没事。”苏鹏打断她,声音嘶哑,径直走回自己房间,反手锁上了门。他将自己摔进床铺,用枕头死死捂住耳朵,仿佛这样就能隔绝楼下那片令人心慌的寂静,以及脑海里反复回荡的她那句平静却诛心的话。
他错了。大错特错。噪音是客观存在的,他可以选择沟通,可以协商时间,甚至可以暂时回避。但他选择了最糟糕的一种方式——将他在别处承受的压力,化作利刃,不分青红皂白地捅向了她。而他攻击的,恰恰是她正在努力重建的、属于她自己的世界。
一种迟来的、巨大的恐慌攫住了他。他猛地坐起身,抓起手机,找到她的号码。他需要道歉,立刻,马上。他不能让她带着那样的认知离开……哪怕他们之间只剩下这最后一层楼板的距离。
他按下拨号键。听筒里传来冗长的忙音,一声,两声……无人接听。
他不死心,又打了一遍。依旧是忙音。
他改为发信息:
【对不起。】
【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刚才失控了。】
信息如同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应。那片他曾经能轻易触及的领域,对他关上了大门。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她划下的界限,是如此决绝。
**【11楼 · 浪寒初家】**
浪寒初靠在紧闭的门后,并没有立刻离开。门外那个沉重的、离去的脚步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她的心尖上。工人们已经收拾东西离开,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以及空气中尚未沉降的粉尘。
她没有哭,甚至没有觉得多么愤怒。只是一种深沉的、浸入骨髓的疲惫和冰凉。她缓缓滑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刚才面对苏鹏的怒火时强装的镇定,此刻如潮水般褪去,露出底下真实的脆弱。
他说,她的存在只剩下噪音。
原来在他眼里,她努力想要站起来,想要拥有自己一方天地的尝试,只是一种打扰。一种需要被他呵斥、被他制止的“噪音”。
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细密的、熟悉的抽痛。她下意识地用手按住胸口,深深呼吸。医生说过,情绪不能有太大起伏。她闭上眼,努力平复着过快的心跳。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又一下。她知道是他。她没有去看。此刻的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那道裂痕已经产生,不是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就能弥合的。
她在地上坐了很久,直到双腿发麻,直到窗外的天色渐渐暗淡下来。楼上传来了隐约的、苏鹏父母说话的声音,以及……苏鹏房间里传来的、沉闷的、像是什么东西倒地的声响。
她慢慢站起身,腿脚因为血液不流通而有些踉跄。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每一盏灯后面,都是一个家庭,一段故事。而她和他,这两盏曾经几乎重叠的灯,如今却仿佛隔着一层再也无法擦亮的毛玻璃。
她拿起手机,终于点开了那几条未读信息。简单的道歉,苍白的解释。她看着那几行字,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停留了片刻,然后,缓缓地,将他的号码拖进了免打扰名单。
不是赌气,而是自我保护。她需要空间,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份伤害,来重新坚固自己刚刚开始构筑的、还十分脆弱的内心堡垒。她不能再让他的任何情绪,轻易地摧毁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平静。
**【12楼 · 苏鹏家】**
苏鹏在房间里烦躁地踱步。发送出去的信息如同消失在了黑洞里,没有任何回音。他试图再次拨打,听到的却是系统提示音。他被屏蔽了。
这个认知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他勉强维持的镇定。他猛地一拳砸在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指骨传来尖锐的疼痛,却远不及心里的万分之一。
母亲在外面焦急地敲门:“小鹏!你没事吧?开门!”
他充耳不闻,颓然地滑坐在地,将脸深深埋进膝盖。事业上的压力如山崩海啸,他尚可勉力支撑。但失去她的理解,失去与她之间的连接,这种感觉,比任何商业失败都更让他感到恐惧和绝望。
他意识到,他弄丢的,可能不仅仅是一次沟通的机会。而是在她最需要支持的时候,他递过去的不是援手,而是刀刃。在她试图独立行走的路上,他成了那个制造障碍的人。
楼下的灯光,在这一夜,早早地熄灭了。
而楼上的灯光,亮了一夜。
两扇窗,一暗一明,在沉沉的夜色中,诉说着同一场风暴过后,各自无法言说的余震与荒凉。裂痕既生,修复之路,似乎远比制造裂痕要漫长和艰难得多。
两个年轻的恋人正在经历着重生的生与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