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州的秋是被橘香泡透的。
晨雾还未散尽,临海括苍山的橘园已醒了过来。千亩橘林像被打翻的蜜罐,金黄的蜜橘压弯枝头,叶尖还凝着露珠,风一吹,甜香裹着山岚漫下山坡,连路过的云都染上了橘色。
“阿婆!”扎着蓝布头巾的小满从橘林深处钻出来,竹篮里堆着刚摘的蜜橘,果皮上还沾着细绒毛,“您看这‘宫川’橘,我挑了最圆的十个,粉丝说要做‘橘灯’直播!”
守着橘灶的周阿婆正往陶瓮里撒糖霜。她穿件洗得发白的靛蓝对襟衫,银发用木簪绾着,笑起来时眼角的皱纹里都浸着橘香:“小满啊,这橘要挑皮薄的——你瞧这‘本地早’,皮儿薄得能透光,熬橘酱最出味。”她用竹铲搅了搅瓮里的橘瓣,“前儿有电商来收橘,说要按大小分级,大的出口,小的做罐头。我不肯——咱台州的橘,哪能分三六九等?”
小满蹲在橘灶前,帮阿婆剥橘络。橘络在她指缝间绕成金黄的小网:“阿婆,现在年轻人都爱买进口水果,咱这土橘……”
“土橘怎么了?”阿婆把剥好的橘瓣倒进瓮里,“我爷爷那辈就在括苍山种橘,那时候山高路远,橘熟了挑着担子下山,换盐巴、换布料。现在路通了,可这橘的味道没变——你闻闻,这香是山风、是晨露、是咱台州人汗水的味儿。”她从瓮底摸出块老橘皮,表面已泛起深褐的油斑,“这是我嫁过来时,太婆给我的。她说‘橘皮是宝,能入药、能做香包,丢不得’。”
小满接过橘皮,凑到鼻尖闻。那香不冲,是润润的甜,像晒过太阳的棉被:“阿婆,我昨天直播,有个粉丝说想学做橘饼——您教我呗?”
阿婆的眼睛亮了。她掀开灶上的木盖,橘香“轰”地涌出来:“行!明儿教你熬橘酱,要选霜降后的橘,糖要炒到琥珀色,熬的时候得不停搅——就跟过日子似的,急不得。”她舀起勺橘酱,红亮的酱体挂着蜜丝,“你看这色,是橘肉熬出来的,不是色素。等晾干了,切块泡水喝,润喉得很。”
小满的手机突然响了,是粉丝的消息:“小满姑娘,你拍的橘园vlog上热搜了!有文旅局老师联系我,说要开发‘橘乡研学游’,让城里娃来摘橘、熬酱!”
小满盯着屏幕,手都有些抖:“真的?那阿婆您能当讲师吗?教孩子们认橘树、剥橘络!”
阿婆放下竹铲,摸了摸小满的头:“我教了一辈子橘,就盼着有人把这手艺传下去。”她指了指橘园深处,“看见那棵老橘树没?有上百年了,每年开花最香,结的橘最甜。前儿有个画家来写生,说它是‘橘乡的魂’。”
小满跑过去,仰头看那棵老橘树。树干皴裂如老人的手,枝头却缀满了金黄的橘,像挂了满树的小灯笼。“阿婆。”她轻声说,“我想把橘园的故事做成短视频——从开花到结果,从采摘到熬酱,让全世界都知道,台州的橘,甜的不只是果肉,是祖祖辈辈的心意。”
阿婆笑了,从围裙兜里掏出块红布,上面绣着“甜”字:“这是我娘给我的,现在给你。明儿你带孩子们来,我教他们认橘络——这东西能做枕头,安神得很。”
午后的阳光穿过橘叶,在橘园里洒下斑驳的金斑。小满举着手机,镜头对准阿婆熬橘酱的手:“家人们,今天带你们看台州的橘园——这里的橘不只是一水果,是山的故事,是水的味道,是一代又一代台州人,藏在橘皮里、橘酱里、橘络里的,最甜的魂。”
评论区瞬间刷屏:“阿婆的手太巧了!”“小满的直播让我想回家种橘!”“求橘酱的购买链接!给奶奶寄!”
阿婆望着手机里的弹幕,又看了看身边认真学熬酱的小满,突然想起太婆临终前说的话:“种橘的手艺,要像橘树——根扎得深,才能结出最甜的果。”她摸了摸老橘树的树干,轻声说:“太婆,您看,小满懂了。”
这时,远处传来孩子们的笑声。小满抬头望去,只见几个穿校服的小学生背着竹篓,举着“橘乡研学”的木牌跑过来:“阿姨!我们是临海小学的,听说您教熬橘酱,想来学!”
阿婆的眼睛亮了。她望着孩子们手里的竹篓,又看了看小满直播的手机,突然笑了:“好,好……”她转头对小满说,“明儿我带你们去摘‘本地早’,教你们挑最甜的——要让孩子们知道,橘子的甜,要自己摘、自己熬,才够味儿。”
小满应了一声,举着手机对着阿婆和孩子们:“家人们,这就是台州的橘园——它结的不是橘,是童年,是乡愁,是一代又一代台州人,用汗水浇灌的,最甜的梦。”
评论区瞬间刷屏:“阿婆我来学熬酱!”“橘乡研学我来报名!”“求‘本地早’橘的购买链接!”
阿婆望着手机里的弹幕,又看了看案头的老橘皮,突然想起太婆说的话:“种橘的手艺,要站着种,也要蹲下来——蹲下来,才能让孩子们看清橘树下的光。”她摸了摸橘酱瓮的红布盖,轻声说:“太婆,您看,咱的橘,甜成了乡愁。”
风裹着橘香吹来,把“台州橘香甜”这句话,轻轻吹进每一片橘叶里,每一颗橘瓣里,每一缕晨雾里。橘园里,孩子们正踮着脚摘橘,笑声像一串银铃,撞在橘树上,震落了满枝的阳光。老橘树的影子在地上摇晃,像在给孩子们讲一个关于甜、关于传承、关于台州的故事——一个,永远不会甜尽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