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东仅派出张辽一员大将,先破柴桑城,继而席卷南方诸郡,连屯粮要地庐陵亦告失守。
丁奉遭擒,宋谦、诸葛瑾相继归降,这些变故与周瑜有何关联?
纵使周瑜才智超群,终究独木难支。
江东防务千疮百孔,他补东墙则西墙坍,敌军随意挑选漏洞进击。况且......”
周瑜未容鲁肃插话,继续道,“我非但不认为子敬悲观,反倒觉得你或许过于乐观了。”
他苦笑长叹,“李伯川在建安与我等纠缠,不过是为赵云、太史慈争取时日。
如今始新、吴兴皆陷,你以为他还会在此消耗?”
鲁肃闻言色变:“公瑾之意是......”
“正是!”
周瑜颓然颔首,“若我为李佑,必会合兵直取建业。”
鲁肃欲言又止——即便放弃桂阳又如何?荆南四郡尽数相赠,此刻谁还敢接手?
“报!”
斥候疾步入帐,“李佑大军已向建业进发,仅留万人守城!”
“果然如此......”
周瑜背身低语,“伯符...我已竭尽全力......”
......
“公瑾...”
鲁肃紧咬嘴唇。
往日虽知周瑜不易,直至亲临其位方知这位置何等煎熬。
世人纵有同理心,终究难真正体察他人处境。当真...别无良策了?”
周瑜摇头:“良策虽有,可用之计...无。”
周瑜苦笑一声,缓缓说道:
“如今唯有让主公放弃建业,先退往吴郡,再经会稽转至建安。
如此一来,我们才能化被动为主动。”
“届时我二人便可继续驻守此地,全力进攻荆南四郡!”
“为攻打建业,荆南防守形同虚设。
那高览虽是河北名将,但仅凭一万人马,又能拖住我们多久?”
“用一座建业城换荆州四郡,这笔买卖怎么算都划算。”
“可问题是......”
“这计策能用吗?”
鲁肃哑然,一时语塞。
确实,用建业换四郡看似划算,实则根本行不通。
建业乃江东世家根基,多年来积攒的土地、钱粮、珍宝岂是轻易能舍弃的?即便他们真带着这些辎重撤离,也必然会被李佑的骑兵追上,无异于自寻死路。
要让世家放弃既得利益,更是痴人说梦。
若他们真有这般觉悟,当初零陵和谈早就达成了。
跟他们讲长远利益?
周瑜和鲁肃都清楚,对那些目光短浅的世家而言,根本就是对牛弹琴。
在他们看来,只要周瑜回师就能解围,凭什么要牺牲他们的利益?
“可总不能坐以待毙啊!”
鲁肃挣扎道。不然还能如何?”
周瑜冷哼一声,
“李伯川故意留个空壳荆州给我们,就是算准了我们内部难以统一意见。”
“围魏救赵,攻其必救,此计无解。”
“说来可笑,这些年我差不多都是这么输的。”
周瑜顿了顿,自嘲一笑:
“其实你我都心知肚明,如今的江东早已不是伯符在时的模样。
建业城里那些人,早就烂到根了。”
“现在想来,幸亏当初二分天下之策未能如愿,否则只怕半壁江山的百姓都要戳我的脊梁骨。”
“公瑾......”
鲁肃欲言又止。
这些年周瑜主外,他主内。
连周瑜都看得分明,他又怎会不知?
“无妨。”
周瑜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安慰。
对他这样的人来说,世间早已没有想不通的事。子敬......”
“撤军吧。”
建安西北五十里外,
南城。
暮色渐沉,
李佑率大军入城。
此战倾尽荆州精锐,张辽、张合、颜良、文丑皆随行,阵势浩荡,志在必得!
中军帐内,
李佑正与贾诩等人凝神研读地图,忽有传令兵疾步入内,单膝跪地:“报!”
“周瑜、鲁肃撤军了!”
“好。”
李佑淡然摆手遣退士卒,转而看向郭嘉:“果如奉孝所料,江东世家短视,此计必成。”
郭嘉轻笑:“只要拿下建业,江东便是我等囊中之物。
不过……”
他略作迟疑,“届时免不了与周瑜正面交锋。”
“未必。”
李佑挑眉一笑:“我留高览守桂阳,正是为此。
让子义速回与其合兵,先取建安!”
二十日后。
周瑜回援建业,却见李佑按兵不动。
待其布防完毕,太史慈与高览已率两万大军连破建安,直逼会稽。
而李佑则与赵云南下始新,整日对弈闲谈,俨然一副悠闲之态。
这般无赖战术,偏叫周瑜束手无策——江东无人可用,只能眼睁睁看着城池逐一沦陷。
若终有一日,建业沦为孤城,
这江东,
还姓孙么?
“伯川啊……”
军中帐篷里,
郭嘉皱着眉头敲了敲棋盘:李佑,你要不换个人下?三步一悔棋的,这局还怎么玩?要不我认输算了,让文和来。
急什么,李佑瞪了回去,不就回了几手棋么。
玄德公也常悔棋,你怎么不去说他?
那能一样吗?郭嘉擦了擦汗,玄德公是借着下棋谈正事,哪像你,走一步退两步的。
坐在一旁的贾诩实在看不下去了:两位,战事当前,你们好歹用点心。
李佑站起身来掸了掸衣袖:现在这局势明摆着。
孙权要么坐等我们吃掉整个江东,要么......
必败无疑。郭嘉接过话头,周瑜十万大军困在建业,柴桑、庐陵的粮道都被断了。
世家要养着这支大军,耗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贾诩摇头叹息:周公瑾也是进退两难。
不出战是等死,出战的话......
三人相视无言。
如今江东兵多将寡,程普、周泰之流岂是赵云、张辽的对手?虽然兵力稍逊,但六万五千精锐骑兵对阵十万江东军,胜负早已明了。
说到底,江东败局已定。
即便轻狂如李佑,提起周瑜时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值得敬重的对手。
他们各有傲气,平日互不相让,却无人敢轻视周瑜。
终究江东局势已非一人可挽回,即便换作他们坐上周瑜的位置,结局也不会改变。可惜了......
郭嘉轻叹一声,
这般才俊竟被孙家耽误。
只是周瑜与孙策情同手足,终究不能为我等所用。
未必。
李佑抬眼看向郭嘉,
先前执拗的周瑜确实无从劝说,如今这般姿态,想必已明白江东困境非他之过。
士为知己者死。
孙策之死虽不知详情,终归与我等脱不开干系。
劝降他......
贾诩抿了抿嘴,
悄悄瞥向李佑。与我何干!
李佑有些激动地打断,
这口黑锅背了多年还未甩脱。
回去定要再禁那一个月的酒!
发泄过后,
李佑凝视棋盘良久,
方才缓缓开口:
文和所言极是,劝降确是痴人说梦。
但若用些手段......
或许还有转机......
......
公瑾、子敬......
建业城中,
孙权府邸内,
他与鲁肃、周瑜正在商议御敌之策。如今建业内外交困,世家动荡,唯能仰仗二位了。
碧眼紫髯的孙仲谋举杯一饮而尽,
我当真错了吗?
昔日的少年意气早已消磨殆尽。
父兄留下的既是基业更是重担,这些年来压得他喘不过气。主公......
见此情形,
周瑜与鲁肃俱是心有不忍。
孙权虽非枭雄之材,却擅理政事。
能将错综复杂的江东世家制衡得当,岂非能人?若在太平年间,这般守成之君谁不称道?所谓生子当如孙仲谋,确是至理。
只能叹他生逢乱世。
治内虽精,
御外不足,
终究难逃倾覆。公瑾......
孙权转向周瑜,
你所言极是,放权只会养虎为患。
城中世家哪家没有上千私兵?更甚者私藏重弩。
早在前年他们便不服管束了。
不仅如此......
他冷笑道。那群人甚至多次妄图干涉我的决定!
若他们真心为江东计,纳谏自无不可。
可连孩童都看得出,他们不过是为私利罢了!
公瑾、子敬!
莫非你们以为我不知江东腐朽?最早洞悉江东溃烂的,正是我孙仲谋!
若非肩负父兄遗志,有时真想与这群蛀玉石俱焚!
青铜酒樽撞出清响,孙权自斟自饮。
身为主君,有些话天下人皆可言,唯独他不能言。
直至此刻,那些压在心底的陈年积雪才簌簌崩落。公瑾......
若决战,胜算几何?
周瑜的指甲陷入掌心:李伯川势如破竹,我军士气萎靡。
纵有兵力优势......不足三成。
嗯,我明白。孙权喉结滚动着沉默。
年轻的都督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