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暗自思忖,愈发心惊。
他直到关羽与黄忠交锋后,才意识到黄忠可被招揽,而李伯川恐怕早在定计之初就料到了今日局面!
郭嘉目光闪动,曾以为李佑修习的太平要术能未卜先知,但向他借阅时,这人二话不说便翻出典籍,毫无隐瞒。
他挑灯夜读整宿,却一无所获!
“这小 ,早晚拆穿你的底细!”,
郭嘉心中暗恼。
关羽深吸一口气,见军师已赞同,又看向张飞。
后者咧嘴一笑:
“二哥说打,咱就打!”,
“刀山火海也随你闯,何况区区长沙!”,
“干 !”,
“好!”,
关羽沉声应下,转身面对三万将士,
“传令全军!”,
“休整半个时辰,备足粮草,”,
“兵发长沙!”,
“诺!”,
......
长沙城中军帐内,
蔡勋焦躁地来回踱步。
连日未有张允消息,武昌距长沙路途不近,怎能不急?
“报!”,
一士卒急入帐中,
“张允将军回营,求见将军!”,
“速传!”,
片刻后,张允怒容满面踏入帐中,身后黄忠亦面带愠色。究竟何事?为何迟迟不报?!”,
“蔡将军!”,
张允抢先开口,
“我令黄忠阵前射杀关羽,他却只射落对方盔缨!”,
“此人必有异心,我不敢耽搁,特赶回请将军定夺!”,
砰!
蔡勋拍案而起,怒视黄忠,
“黄汉升!”,
“他所言是否属实?!”,
“是!”,
黄忠坦然承认,无意争辩。
不信之人,纵有千言亦是徒劳。
在他有意留手之时,不就已经预料到今日的局面了吗?
大丈夫立于世间,
问心无愧,
何须畏惧?
张允踏前一步,抱拳进言:
将军,此人早已暗中勾结敌军,断不可再留!
请将军当机立断,
诛杀此贼!
斩杀黄忠?
蔡勋闻言怔住,
张允此言未免太过激进。
武昌城外三万大军虎视眈眈,此时自斩大将,岂非助长敌人士气,折损我军威风?
况且,眼下黄忠实乃长沙唯一可堪一战的将领。
若将其处决,待关羽来攻,何人能挡?
莫非真要他蔡勋亲自上阵,与关云长一较高下?
简直荒唐!他蔡勋贪 势不假,却也不想白白送命。
连黄忠都奈何不得的关羽,让他去应对?
若要他死,何须如此大费周章?
蔡勋瞥了张允一眼,未予理会,转而看向黄忠。
生于蔡氏豪门,他见识过各种勾心斗角,却从未见过黄忠这般人物。
此时的黄忠与先前判若两人,哪还有半点被诬陷的愤懑,
只见他昂首挺胸,一副引颈就戮的姿态,脸上仿佛写着四个大字:
要杀便杀!
高坐主位的蔡勋揉着太阳穴,满面无奈。
身居高位者总有这般烦恼。
张允虽才干 ,却是难得的忠臣。
即便在蔡家嫡系中,也少有这般尽心竭力之人。
话已说到这份上,实在不好拂其颜面,否则难免令人寒心。
但真要按其所言处死黄忠,更是万万不能。
权衡之下,
蔡勋选择了折中之策。
他正襟危坐,沉声道:黄老将军为荆州效力多年,即便无功也有苦劳。
说他私通刘备,未免太过牵强......
此言一出,张允脸色稍霁。无功也有苦劳——轻描淡写间,便将黄忠近日射杀韩当等战功一笔勾销,着实令人心寒。
蔡勋继续道:然黄老将军对关羽手下留情确是事实。
既能射落其盔缨,自然也能取其首级。
无论出于恻隐之心还是另有隐情,终究是违抗军令。
若不惩处,难以服众。
黄忠冷笑连连。
他虽不善权谋,却也不是愚钝之人。
这番话的弦外之音,他与张允都听得真切。
前些时日浴血奋战,击退东吴来犯之敌,本以为能得重用,不枉这一身本领。
谁知换来的竟是无功也有苦劳之说,怎不叫人齿冷?
黄忠心如明镜。
若非他武艺超群能守住长沙,蔡勋哪会大发慈悲饶他一命?只怕早已人头落地!
蔡勋眉心紧蹙,仿佛真在权衡如何发落黄忠。
半晌沉声道:黄老将军虽功在荆州,然军令不可违。
若人人抗命,本将如何统帅三军?
死罪可免,活罪难饶。
杖责三十,可服?
末将领罚!
黄忠抱拳应声,转身出帐受刑毫不迟疑,显然不愿在这污浊军帐多留片刻。
蔡勋凝视其背影长舒口气,指节轻叩眉心——两万大军随黄忠、张允往返长沙武昌,竟陪这荒唐闹剧折腾,怎不教人头疼欲裂?
将军?张允谄笑着凑近,末将帐中藏有家酿美酒,可否赏光小酌?
蔡勋懒懒抬眼。
纵是位高权重之人,也难拒这般会揣摩上意的好手。
那恰到好处的奉承,任谁都会沉醉。也罢......
残阳渐沉,人寿几何?转瞬暮色已至。
张允军帐内酒过三巡。
虽未烂醉如泥,却也步履蹒跚。来!再敬将......张允举杯未毕,忽有士卒踉跄闯入,甲胄沾满汗珠——显是寻遍中军帐不得,方追至此地。报!关云长率三万大军杀来了!
什么?!蔡勋拍案而起,距城多远?
不足五十里!
废物!蔡勋暴怒踹翻酒案,陶片四溅。为何迟报至此!士卒垂首任酒浆浸透战甲,默然吞声。
五十里军报本不算迟,但在这里,蔡勋的怒火便是王法!
回见张允正猛拍脸颊醒酒,蔡勋寒声道:张将军,即刻整军迎敌!
张允愕然——黄忠刚受杖刑卧榻,长沙还有谁能挡关羽?
自然是你出战!蔡勋冷笑,难道要本将亲征?
张允:......
关羽傲立阵前,青龙偃月刀在烈日下闪烁着凛冽锋芒。
他侧身望向郭嘉,沉声道:
奉孝先生,
暑气逼人,我军行进迟缓,黄老将军该不会已遭毒手?
郭嘉紧锁眉头,面容凝重:
难说!
只盼蔡勋不至于如此愚昧。
即便黄汉升能保住性命,一顿军棍怕是免不了的。
要想确认黄老将军安危,还需云长将军将蔡勋逼至绝境。
关羽默然颔首,目光如炬地望向长沙城楼。
长途行军,又经与黄忠苦战,虽非磨难重重,却也着实不易。
他深吸一口气,手腕轻翻。
青龙刀锋直指苍穹。
三万将士齐声呐喊:
大胜!
大胜!
大胜!
声震九霄,似要冲破天际。
城门轰然洞开。
荆州军蜂拥而出,列阵成形。
张允身着金甲,手持虎头枪策马出阵。
但其握枪的双手止不住颤抖——
非因醉酒,
纯粹源于恐惧。
百步之外,关羽拧眉审视。
在武道浸淫多年之人眼中,此等货色不值一哂。
单看那剧烈颤抖的右臂,便知是个绣花枕头。
不骄不躁与不知廉耻终究有别。
成年人为谋生而劳作,谓之不骄;
若为活命竟甘愿食秽,则为 !
莫说关羽,天下武者谁愿与此辈交手?
实在令人作呕。
关羽忽用手肘轻抵张飞肋下:
翼德近日久未展露身手,武艺怕要生疏。
此人交由你处置如何?
张飞先是一怔。
看了看张允,又望望关羽,指着自己鼻尖:
原为关羽立威的长沙之战,怎突然变卦?
待他细观张允抖若筛糠的模样,顿时恍然——
好个关云长!
自己不屑与犬彘交手,倒叫他来收拾烂摊子。
丈八蛇矛莫非专捅土鸡瓦狗?
这仗正是云长兄建功的绝佳机会,愚弟奉大哥之命前来相助,岂敢僭越?关云长无奈地瞥了眼张翼德,这家伙竟连这般文绉绉的词都搬出来了。翼德且听我一言......
二哥休要再劝!抢人功劳这等事,俺老张宁死不做!
许你骂阵!
这个...倒也不是不行!
张飞话头突然一转。
若单叫他去厮杀,他百般不愿;但若允许他边打边骂,那张翼德定要卖力演上一番!
直娘贼!
燕人张翼德在此!
哇哈哈哈......
关羽望着张飞挺着丈八蛇矛如离弦之箭冲出,掀起漫天尘土,不禁懊恼地按住额角——他此刻当真有些后悔了。
且不说关羽作何感想,只见张飞单骑突进直取张允,人未至声先到:小杂种,今儿让你三爷爷教教怎么宰狗!张允瞳孔猛缩,强咽唾沫不敢应答,横枪胸前紧盯那杆蛇矛。杀!!!
张飞暴喝如雷,震得张允浑身战栗险些 。
不待他回神,蛇矛已直刺心窝。
张允咬牙横枪格挡,却低估了对方膂力——兵器相撞的刹那,锵然巨响中他虎口迸裂,嘴角溢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