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防大学操场上空，九月的骄阳毫不留情地炙烤着整齐列队的迷彩方阵。一千多名新生如雕塑般纹丝不动，汗水顺着鬓角滑落，在深绿色的军训服上洇开深色痕迹。
程微意站在第一排中央位置，纤细却挺拔的身姿如同一株小白杨。她微微抬起下巴，目光越过主席台上方飘扬的国旗，望向更远处的训练场。那里，几个身着常服的军官正朝这边走来。
意意，快看！那个走在最前面的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魔鬼教官。站在她右侧的林晓用气声提醒，眼睛却不敢乱瞟，生怕被巡视的辅导员发现。
程微意轻哼一声，眼角余光扫过那群人。领头的军官身姿挺拔如松，肩章在阳光下闪着冷光，步伐沉稳有力，即使隔着百米距离也能感受到那股不容忽视的气场。
不就是个上尉么。她撇撇嘴，声音压得极低，我爸肩上有两颗星的时候，他怕是还在新兵连吃土呢。
林晓倒吸一口凉气：大小姐，您小点声！那可是陆沉，陆军特种部队出来的，去年军区大比武综合第一，据说一个人能放倒一个排...
程微意不以为然地调整了一下站姿。作为程家独女，军区大院赫赫有名的程将军的掌上明珠，她从小在靶场和训练场边长大，见过的军中精英不计其数。一个刚三十出头的上尉教官，还真入不了她的眼。
全体都有——立正！
随着一声响彻操场的口令，新生方阵齐刷刷地绷直了身体。程微意条件反射般做出标准军姿，目光却忍不住飘向已经登上主席台的那群教官。陆沉正站在校长身侧，冷峻的面容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唯有那双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睛缓缓扫过台下每一张面孔。
当那道目光掠过自己时，程微意莫名感到一阵心悸，仿佛被某种猛兽盯上的猎物。她不自觉地挺直了背脊，随即又在心里暗骂自己没出息——不过是个眼神而已，至于吗？
下面，请新生代表程微意同学上台发言。
听到自己的名字，程微意深吸一口气，迈着标准的齐步走向主席台。她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其中包括那道格外锐利的视线。
踏上台阶时，她故意放慢脚步，余光瞥见陆沉正低头翻看花名册，眉头微蹙。程微意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看来这位魔鬼教官已经注意到她了。
...作为新时代国防生，我们必将以钢铁意志完成军训任务，不负祖国重托...程微意的声音清亮有力，回荡在操场上空。演讲稿是她父亲亲自把关的，字里行间满是军人世家的铿锵。
发言结束，掌声雷动。程微意敬了个标准的军礼，转身下台时，恰好与陆沉四目相对。男人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她读不懂的情绪，随即恢复成一潭死水。
装什么深沉。程微意腹诽着回到队列，没注意到陆沉的视线一直追随着她的背影。
开学典礼结束后，各连队由教官带领前往指定训练场。程微意所在的七连正好由陆沉直接负责。当这个一米八五的男人站在队列前时，整个连队鸦雀无声。
我叫陆沉，从今天起担任你们的军训教官。男人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在我的连队，只有三个要求：服从、服从、还是服从。
程微意站在第一排，能清晰地看到陆沉线条硬朗的侧脸和脖颈上的一道伤疤。那道疤痕从耳后一直延伸到衣领深处，像是某种猛兽留下的爪痕。
现在，军姿训练，一小时。
命令一出，队伍中立刻响起几声哀叹。陆沉眼神一凛：刚才出声的，出列！操场五圈。
三个男生垂头丧气地跑向跑道。程微意暗自庆幸自己没出声，却听见陆沉突然点名：程微意。
她条件反射般应答。
你看起来很轻松。陆沉踱步到她面前，两人距离近得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松木气息，给大家示范一下标准军姿。
程微意心中暗喜——这正是她最拿手的。从小在父亲严格要求下练就的军姿，连军区参谋长都称赞过。她利落地调整姿势，从脚跟到指尖，每一处线条都完美符合条令要求。
报告教官，示范完毕！
陆沉绕着她缓缓走了一圈，突然伸手在她腰间轻轻一点。程微意猝不及防，腰部肌肉一松，差点失去平衡。
花拳绣腿。陆沉冷声道，重心太靠前，下盘虚浮。战场上敌人一个扫腿就能放倒你。
程微意脸颊腾地烧了起来。从小到大，还没人敢这样评价她的军事素养，更别说当众让她出丑。她咬紧牙关，硬生生把到嘴边的反驳咽了回去。
不服气？陆沉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操场十圈，现在开始。
队伍中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程微意猛地抬头，正对上陆沉居高临下的目光。那双眼睛里没有半点戏谑，只有钢铁般的冷硬。
报告教官，我认为...
十五圈。
程微意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死死盯着陆沉看了两秒，突然转身冲向跑道，迷彩服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
跑道上，程微意越跑越快，仿佛要把满腔怒火都发泄在每一步踏击上。九月的阳光火辣辣地照在头顶，汗水很快浸透了后背。跑到第八圈时，她的呼吸开始紊乱，脚步也变得沉重。
调整呼吸，三步一呼三步一吸。
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从身侧传来。程微意侧头，发现陆沉不知何时跟上了她的步伐，保持着与她相同的速度并肩奔跑。男人呼吸平稳，连汗都没出多少。
不...需要...教官...假好心...程微意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说。
陆沉没有理会她的挑衅：你父亲是程志刚将军？
程微意脚步一滞，差点绊倒。陆沉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的手臂，触之即离。
看来是了。陆沉语气平淡，十五圈跑完来找我。
说完，他加速跑向前方，很快消失在操场尽头。程微意愣在原地，心脏狂跳不止——不仅因为剧烈运动，更因为陆沉居然知道她的家世。
当程微意拖着酸痛的双腿完成惩罚时，夕阳已经西沉。训练场上空无一人，唯有陆沉背对着她站在单杠区，身影被拉得很长。
报告教官，程微意完成十五圈！她强撑着挺直腰板，声音却掩饰不住疲惫。
陆沉转过身，手里拿着两瓶矿泉水，将其中一瓶递给她。程微意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的感觉让她差点呻吟出声。
你身体素质不错。陆沉突然说，但态度有问题。
程微意握紧水瓶：教官是因为知道我父亲是谁，才特别我的吗？
陆沉轻笑一声，这是程微意第一次看到他脸上出现类似笑容的表情：恰恰相反，程大小姐。我是今天才知道你的身份。
他走近一步，程微意不得不抬头才能与他对视。这么近的距离，她能看清他瞳孔中细碎的琥珀色，以及下巴上的一道浅浅的疤痕。
从明天开始，我会对你格外严格。陆沉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如锤，不是因为你父亲是谁，而是因为我看得出来——你有潜力成为真正的军人，而不只是个穿着军装的千金小姐。
程微意胸口剧烈起伏，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别的什么情绪。她想反驳，却找不到合适的词句。陆沉的眼神太过坦荡，里面没有嘲讽，没有轻蔑，只有一种让她心慌的...期待？
解散。陆沉退后一步，恢复公事公办的口吻，明天五点，训练场集合。迟到一秒，全连加练一小时。
程微意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宿舍时，林晓正趴在床上揉着酸痛的腿。
天啊意意，你还好吗？林晓一骨碌爬起来，十五圈！那个陆沉是不是变态啊？
程微意把自己扔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宿舍里其他两个女生去洗澡了，此刻只有她们两人。
他认识我爸。程微意突然说。
林晓瞪大眼睛：不会吧？难道是你爸特意安排他来...
不可能。程微意摇头，我爸最讨厌搞特殊化。再说了...她眼前浮现陆沉说你有潜力时的眼神，那个人不是会接受这种安排的类型。
林晓凑过来，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我打听到一个小道消息——陆沉好像是你哥的战友，去年还一起去国外执行过任务。
程微意猛地坐起身：我哥？程北辰？她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等等，陆沉...该不会是陆叔叔的儿子吧？
她记得父亲有个老部下姓陆，两家还曾经有过娃娃亲的玩笑。但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后来陆家调去南方军区，联系就少了。
正当程微意胡思乱想时，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着两个字。
喂，北辰哥？
意意，听说你今天被罚跑十五圈？程北辰的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可以啊，开学第一天就创纪录。
程微意咬牙切齿：是不是你让陆沉特别我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陆沉？他是你的教官？程北辰的语气突然严肃起来，意意，听哥说，陆沉是我见过最优秀的军人，你跟着他能学到真东西。别耍大小姐脾气，知道吗？
程微意刚要反驳，程北辰又补充道：对了，下个月爸妈要去你们学校视察，你最好...
什么？！程微意直接从床上弹了起来，爸不是说今年不来国防大学视察了吗？
计划有变嘛。程北辰幸灾乐祸地笑了，所以啊，好好表现吧小公主，别到时候在全军领导面前丢人。
挂断电话，程微意瘫在床上，感觉整个世界都在跟她作对。窗外，军训的集结号隐约响起，预示着明天更残酷的训练。
而此刻，教官宿舍里，陆沉正对着手机那头的程志刚将军立正站好。
老首长放心，我一定会严格要求微意。他顿了顿，嘴角浮现一丝几不可察的柔和，她今天表现...很有潜力。
放下电话，陆沉从抽屉深处取出一张泛黄的照片——两个穿着旧式军装的男人并肩而立，中间站着两个小孩，一男一女。男孩一脸严肃地敬礼，女孩则嘟着嘴不情不愿地站在一旁。
陆沉的手指轻轻抚过小女孩的脸庞，眼神复杂难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