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的北条武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沈砚甚至能想象出他此刻脸上那副错愕与惊疑交织的表情。这正是沈砚想要的效果，一句虚实难辨的话，足以在敌人心中种下一颗怀疑的种子，让原本清晰的局势，重新变得波谲云诡。挂断电话，沈砚没有丝毫的轻松，他很清楚，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他并没有真的找到“黑龙”，那句话，不过是攻心为上的一步险棋，一个彻头彻尾的心理陷阱。他赌的是，“黑龙”的自负与多疑。一个能策划如此惊天阴谋的人，绝不会允许一个超出自己掌控的“幽灵”存在。只要“黑龙”开始怀疑内部出了问题，开始调查沈砚口中的“他”，就必然会露出马脚。
“他信了吗？”林瑶的声音在寂静的指挥室里响起，打破了凝重的气氛。
“他信不信不重要。”沈砚的目光转向了另一块屏幕，上面显示着被单独关押的后勤主管王强的实时监控画面。“重要的是，让‘黑龙’知道，我们已经开始怀疑他了。现在，我们需要给这把火，再添上一些柴。”他转向磐石，眼神锐利如刀，“我需要立刻审讯王强，不是为了问出什么，而是为了‘演’一场戏，一场演给‘黑龙’看的戏。”
磐石瞬间明白了沈砚的意图，他点了点头，立刻安排了审讯室。审讯室位于基地的最深处，四壁都是由掺杂了铅的特种合金构成，可以屏蔽一切信号。房间的布置极为简单，一张金属桌，两把椅子，头顶一盏刺眼的白炽灯，将整个房间照得纤毫毕现，没有任何可以隐藏秘密的角落。沈砚独自一人走进了审-讯室，磐石则和几名安保人员在单向玻璃的另一侧，默默地观察着。
王强被两名安保人员带了进来，他穿着一身灰色的囚服，头发凌乱，脸色惨白，曾经那个在基地里迎来送往、八面玲珑的后勤主管，此刻已经彻底变成了一个失魂落魄的阶下囚。他看到沈砚，浑身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眼神里充满了恐惧。他被死死地按在金属椅子上，冰冷的触感让他再次一颤。
沈砚没有立刻开口，只是静静地坐在他的对面，用一种仿佛能看穿人心的目光，一寸一寸地审视着他。时间在寂静中流逝，每一秒钟，对王强来说都是一种煎熬。他额头的冷汗不断渗出，顺着脸颊滑落，呼吸也变得越来越急促。这种无声的压迫，远比任何酷刑都更让人崩溃。
“你的女儿，王晓雅，今年二十一岁，就读于新西兰的奥克兰大学，主修艺术史。”沈砚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很平淡，就像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事实。“她很优秀，连续三年都拿到了全额奖学金。她喜欢画画，尤其是油画，她的梦想，是毕业后能开一家属于自己的画廊。她还有一个男朋友，是一个本地的白人男孩，叫杰克，他们是在一次画展上认识的，看起来感情很好。”
王强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他猛地抬起头，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沈砚，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无法想象，对方竟然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将他女儿的一切都调查得如此清楚，甚至比他这个做父亲的，知道的还要详细。
“我们的人，已经‘保护’了她。”沈砚继续用平淡的语气说道，但“保护”两个字，却被他刻意加重了读音。“只要你合作，她会很安全。她可以继续她的学业，继续她的梦想，甚至，我们还可以，资助她开一家画廊。但如果你，选择顽抗到底……”沈砚没有把话说完，但他眼神中透出的冰冷寒意，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说！我什么都说！”王强的心理防线，在女儿这个唯一的软肋被击中的瞬间，彻底崩溃了。他像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涕泪横流地喊道，“求求你们，不要伤害她！她什么都不知道！一切都是我干的！”
“很好。”沈砚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现在，告诉我，你是怎么和‘黑龙’联系的？他给了你什么？他又让你做了什么？”
“我……我不知道他是不是‘黑龙’。”王强颤抖着说道，“我们，从来没有见过面。所有的联系，都是通过一个，一次性的加密邮箱。他让我做的，就是利用我的职务之便，在c区生态模拟室的，电源切换器上，安装一个，信号延迟器。还有，在……在网络中心机房的，备用光纤通道上，打开一个，物理端口。”他所说的，和沈砚、林瑶之前的推测，完全一致。孙教授的暴露，以及那次恰到好处的电源切换，都是为了掩护他打开物理端口的行动。
“他给了你什么好处？”沈砚继续问道。
“钱，很多钱。”王强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他在海外，给我开了一个，匿名的银行账户，里面，存了一千万美金。他说，事成之后，会安排我和女儿，在国外团聚，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加密邮箱的地址，和那个银行账户的账号，写下来。”沈砚将纸和笔，推到了他的面前。
王强颤抖着手，在纸上写下了一串复杂的邮箱地址和一长串的银行账号。而在他落笔的瞬间，观察室里的林瑶，已经同步，开始了追踪。然而，结果，并不出人意料。邮箱是临时的，服务器位于一个，法律无法触及的，网络黑洞里，早已被自动销毁。而那个银行账户，则是一个，用假身份开设的，一次性账户，里面的钱，在转入后不到十分钟，就被，分解成了，数百笔更小的资金，流向了世界各地的，上千个，不同的账户，彻底，消失无踪。所有的线索，到这里，再次中断。
“看起来，我们又白忙了一场。”磐石的语气里，充满了失望。
“不，这恰恰证明，我的猜测是对的。”沈砚从审讯室里走了出来，脸上，反而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王强，从头到尾，都只是一颗，用完即弃的棋子。‘黑龙’，根本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有价值的线索。他之所以，如此轻易地就让王强暴露，就是想让我们，把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追查这些，早已被抹去的，虚假线索上。”
“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林瑶问道。
“将计就计。”沈砚的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既然，他想让我们，‘看见’这些线索，那我们就，装作，已经上当的样子。磐石，我需要你，立刻，以‘天盾’的最高级别，向全球的，协作者，发布一份，‘红色通缉令’。通缉的目标，就是，王强招供的那个，虚拟的银行账户，和那个，不存在的，加密邮箱。我们要，把动静，搞得越大越好。要让‘黑龙’相信，我们，已经，被他，牵着鼻子走了。”
“同时，”沈砚转向林瑶，“青鸟，真正的战场，在你的这里。从现在开始，我要你，动用一切可以动用的资源，对‘希望’基地，内部网络进行，最深层次的，数据挖掘和行为分析。‘黑龙’，既然能在我们的系统里，来去自如，甚至，比你更了解它。那他，绝不可能，是一个，纯粹的，外部攻击者。他一定，在基地内部，还有一个，我们，尚未发现的，信息节点，或者说，是一个，隐藏得更深的，‘数字幽灵’。我要你把他给我挖出来！”
“这无异于，大海捞针。”林瑶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基地的网络系统，太庞大了，每天产生的数据，都是一个，天文数字。
“那就，把这片‘大海’，给我彻底煮沸！”沈砚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北条武很快，就会有新的动作。他比我们更想找到‘黑龙’。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正如沈砚所料，就在“天盾”的“红色通缉令”发布后的第二天，一直沉寂的北条武，终于再次找上了门。这一次，他没有打电话，而是通过一个，极其隐秘的渠道，给沈砚，送来了一封，真正的“战书”。那是一张，用纯黑色的，硬质卡片制作的请柬，上面，用烫金的字体，写着一个地址——临海市，东郊，第七废弃化工厂。时间，是，今晚午夜十二点。请柬的右下角，烙印着一个，狰狞的，狼头徽章。而在狼头的下方，还有一行，小字：“我抓到了，一条，可能属于‘黑龙’的，小鱼。或许，你会感兴趣。——饿狼。”
这张请柬，被送到了，沈砚在静安小区的家里。当沈砚，拿到这张请柬时，他正站在窗前看着楼下，那个每天准时出现，卖豆浆油条的早点摊。摊主，是一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中年男人。但沈砚知道，他是“天盾”在临海的，外勤人员之一，代号“工匠”。这张请柬，就是通过他，送上来的。
沈砚摩挲着，那张质感冰冷的，黑色卡片，眼神变得异常复杂。他知道北条武，这是在向他摊牌。废弃的化工厂，午夜十二点，这绝对是一场，为他精心准备的鸿门宴。北条武口中的“小鱼”，很可能只是一个诱饵。他真正的目的，是要逼迫沈砚，与他正面对决，或者说是想，用一种更直接的方式，来解决他们之间的“合作”问题。
“他这是，在逼你做出选择。”林瑶的声音，通过加密耳机传了过来。她显然，也已经知道了请柬的内容。
“是啊，一个无法拒绝的选择。”沈砚将请柬随手放在了桌上。他走到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然后靠在流理台上，看着窗外那片灰蒙蒙的天空。城市，在晨雾中若隐若现。远处，高楼的轮廓，像是一头头，蛰伏的巨兽。他知道今晚，那座废弃的化工厂，将会变成一个，真正的修罗场。北条武，既然敢如此明目张胆地，邀请他，就一定布下了天罗地网。
“你需要支援。”磐石的声音，也响了起来。“我可以立刻从最近的战区，调集一个‘雷霆’行动小组。他们可以在，天黑之前赶到临海。”
“不。”沈砚摇了摇头。“‘饿狼’，不是‘鬼面’。他狡猾、残忍，而且，极度自负。他既然点名道姓，邀请我一个人，那他就绝不会，希望看到任何多余的观众。如果我们大张旗鼓地派人过去，只会打草惊蛇。甚至可能会，激怒他，让他提前撕票。”
“那你，打算，一个人去？”林瑶的语气，充满了担忧。
“当然不。”沈砚的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笑容。“我虽然，不能带一个行动小组。但是，我可以带上我的‘眼睛’。”他顿了顿，继续说道，“青鸟，我需要你，在午夜十二点之前，黑入临海市的城市监控系统、交通信号系统、以及电力供应系统。我需要那座化工厂周围，五公里内的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之中。我要让那片区域变成我的主场。”
“没问题。”林瑶，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但是，你一个人火力够吗？”
“放心。”沈砚放下了水杯，走进了自己的卧室。他打开了，一个隐藏在衣柜后面的保险柜。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各种，经过精心改装的，武器装备。“‘钟摆’，给我送来的新玩具，我还没来得及试一试呢。”
夜色，很快降临。临海市，这座繁华的海滨都市，在霓虹灯的照耀下，展现出它妖娆而迷人的一面。然而，在这片光鲜亮丽的表象之下，无尽的暗流，正在疯狂涌动。东郊第七废弃化工厂，像一头匍匐在黑暗中的钢铁巨兽，静静地，等待着午夜的钟声敲响。它周围杂草丛生，锈迹斑斑的管道和反应罐，在月光下投射出，狰狞的影子。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化学品和铁锈混合的刺鼻气味。这里，早已被世人遗忘。但今晚它注定要成为一场，血腥盛宴的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