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系边缘，柯伊伯带外侧，距离太阳 100 天文单位。
这里是绝对的黑暗领域，太阳在这里只是一颗稍微明亮点甚至无法产生阴影的星星。但在“幽灵”号（原“王座”号）的前方，黑暗正在被某种庞大的存在所挤占。
那不是一颗星球，而是一堵墙。
一堵由 10 万艘 战舰组成的、横跨数万公里的黑色钢铁之墙。
这就是“收割者”的主力舰队——“半人马座远征军”。
它们保持着绝对静默的巡航状态，利用引力波雷达彼此连接，像是一个巨大的、拥有统一意志的深海鱼群。
“距离接触：10 万公里。”
雄安指挥中心内，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虽然隔着数小时的通讯延迟（量子通讯虽然实时，但带宽有限，只能传关键数据，图像有延迟），但那种压迫感依然通过全息屏幕传导到了每个人的神经末梢。
“那就是……真正的绝望吗？”
赵得志看着那密密麻麻的光点，感觉腿肚子在转筋。每一艘战舰都比地球上的航母大几百倍，而这样的战舰有十万艘。
“别怕。”李星河死死盯着屏幕中央那个代表“幽灵”号的绿色光点，“哪怕是大象，也怕血管里的毒针。”
……
“幽灵”号舰桥。
这里没有任何人类。只有那些披着仿生外皮的“行者”机器人，僵硬地坐在操作席上。它们的电子眼闪烁着微弱的红光，但在外层伪装膜的掩盖下，看起来就像是重伤濒死的外星船员正在进行最后的挣扎。
“接收到广域扫描信号！”
零的声音在量子频道里响起，带着一丝紧张的电流声。
“强度：极高。频段：全频谱覆盖。”
“对方正在查我们的‘户口’。”
在“幽灵”号的外部，一道道看不见的扫描波束像手术刀一样，层层剖析着这艘归来的飞船。从外壳的分子结构，到引擎的辐射特征，甚至内部船员的生命体征。
“稳住。”李星河低声说道，“司雨，你的伪装能骗过那种级别的扫描吗？”
“生理层面没问题。”司雨看着那些机器人的遥测数据，“在扫描仪里，它们就是一群心跳微弱、体温过低、处于休眠保护状态的伤员。除非对方切开它们的皮肤看到下面的钛合金骨头，否则这就是完美的伪装。”
关键在于逻辑。
“询问请求接入。”
零突然提高了音量。
“对方主控脑正在质问：为何脱离编队？为何通讯延迟？为何……只有一艘船回来？”
这是一个致命的逻辑漏洞。
“按剧本演。”李星河下令。
零立刻发送了一段早已编好的、充满了噪点和错误的“残缺日志”。
“……遭遇伏击……恒星级武器打击……引力波湍流……系统重置……”
“……幸存者……请求……归巢……修复……”
这段信息充满了混乱、恐惧和破碎的逻辑链。对于人类来说，这叫语无伦次；但在“蜂巢思维”的逻辑里，这叫**“真实”**。
只有经历了毁灭性打击的个体，才会发出这种濒死般的哀鸣。
沉默。
漫长的几分钟沉默。
敌方舰队似乎在进行庞大的数据校验，或者是在评估接纳这艘“伤船”的风险。
终于。
“指令：允许归队。”
“引导：进入舰队核心区，第三修复船坞。”
屏幕上，那堵黑色的墙壁缓缓裂开了一道缝隙。数千艘护卫舰向两侧散开，让出了一条通往舰队心脏的通道。
“骗过去了！”陈二狗激动得差点把手里的扳手扔出去，“这帮外星人真是死脑筋！”
“不是死脑筋。”苏清歌冷静地分析，“是**‘利他主义’（Altruism）**的算法陷阱。”
“在真社会性生物（如蚂蚁、蜜蜂）的逻辑里，每一个个体都是集体资产。在确认‘资产’没有被不可逆污染的前提下，回收和修复是最高优先级的止损策略。”
“它们想不到，会有文明残忍到把自己的士兵做成炸弹，更想不到会有文明能伪造出连基因都能骗过的皮囊。”
“这就是……‘人性的黑暗面’战胜了‘虫群的绝对理性’。”
……
深入狼群。
“幽灵”号在牵引光束的引导下，缓缓驶入敌阵。
周围是如山岳般巨大的战舰，炮口林立，装甲厚重。这艘 500 公里长的飞船在里面就像是一只混入狼群的哈士奇，瑟瑟发抖地走向头狼的位置。
越来越深。
终于，它来到了舰队的几何中心。
那里停泊着一艘行星级（直径 3000 公里）的超级母舰——“母巢”（the hive）。
它就像是一颗人造的金属星球，表面布满了无数个吞吐着飞船的孔洞。
“那就是它们的大脑。”李星河看着那个巨大的金属球体，“也是我们的靶心。”
“引导结束。正在泊入。”
“幽灵”号被吸入了“母巢”赤道附近的一个巨大船坞。
周围密密麻麻地停满了其他的战舰，数以万计的维修机械正在忙碌。
“最佳位置。”杨烈评价道，“这地方要是炸了，殉爆能把半个舰队带走。”
“倒计时。”
李星河的手指悬停在那个红色的起爆确认键上。
“等它们开始连接物理接口的时候。”
“等它们的维修管道插入我们飞船的那一瞬间。”
“警报！侦测到物理探针接入！”
零大喊。
“对方的主机正在试图读取我们的黑匣子底层数据！那是伪装最薄弱的地方！只要一秒钟就会露馅！”
“那就别给它这一秒钟。”
李星河猛地按下按键。
“再见。”
……
太阳系边缘，柯伊伯带。
那一刻，宇宙中亮起了一颗新的“太阳”。
轰————！！！
并没有声音，只有光的暴政。
100 亿吨 tNt 当量的反物质谐振弹，在“母巢”最柔软的腹部炸开。
正反物质湮灭产生的能量，在一微秒内将“幽灵”号彻底气化。紧接着，这股狂暴的能量洪流冲破了船坞的束缚，像是一把光剑，从内部刺穿了那艘直径 3000 公里的超级母舰。
真空衰变区域瞬间形成。
在这个直径 500 公里的绝对死亡球体内，物理规则失效了。物质不再是物质，而是变成了纯粹的能量汤。
紧接着是冲击波。
爆炸产生的伽马射线暴和高能等离子激波，横扫了整个密集编队的核心区。
数千艘靠得太近的主力战舰，像是在核爆中心的纸片一样，被瞬间撕碎、熔化、蒸发。
“母巢”崩塌了。
它那庞大的身躯在内部爆炸的冲击下四分五裂。更致命的是，随着“母巢”的毁灭，那个维持整个舰队运作的**“蜂巢思维网络”**，瞬间断线。
就像是切断了提线木偶的线。
外围那幸存的几万艘战舰，突然失去了所有的战术动作。它们有的开始原地打转，有的因为失去了姿态控制而互相碰撞。
原本整齐划一的无敌舰队，在这一瞬间，变成了一片混乱的金属垃圾场。
“成了！”
雄安指挥中心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欢呼声。
但李星河依然坐在椅子上，没有动。
他看着屏幕上那团正在扩散的毁灭光云，眼神中没有喜悦，只有深沉的敬畏。
“我们杀死了蜂后。”
“但那些工蜂还没死绝。”
他转头看向杨烈。
“趁它们乱，要它们命。”
“全舰队出击！”
“别让它们重建网络！别让它们选出新的王！”
“这是一场……大屠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