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库兹马执事亲自带着两名气息凶悍的魔卫,出现在第七矿坑时,所有的劳作瞬间停滞。魔奴们如同受惊的鹌鹑,匍匐在地,连大气都不敢喘。巴屠监工更是连滚爬地迎上前,脸色煞白。
唯有林飞,缓缓放下了手中的矿镐。他看着库兹马那深陷眼眶中射来的、审视中带着一丝忌惮的目光,心中已然明了。
命运的钟声,敲响了。
没有多余的言语,库兹马只是冷冷地吐出三个字:“跟上来。”
林飞被两名魔卫一左一右“护送”着,离开了这片他挣扎求存、并初次播下秩序种子的矿坑。山路崎岖,魔气森森,越往上走,空气越是凝滞,仿佛有无形的重量压在身上,令人心悸。
最终,他们停在了那座如同匍匐巨兽般的魔尊大殿前。浓郁的魔气几乎化为实质,从殿门内汹涌而出,带着令人灵魂颤栗的威压。殿门两侧矗立的魔像,眼眶中跳动着幽绿的火焰,仿佛活物般注视着这个渺小的人类。
“进去。”库兹马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他甚至不敢抬头看向大殿深处。
林飞深吸了一口气,压下身体本能的恐惧与颤栗,整理了一下身上那件破烂不堪的麻布衣——这是他此刻唯一能维持的、微不足道的体面。然后,他挺直了那单薄却异常坚韧的脊梁,迈步,踏入了那片翻涌的黑暗。
大殿内部的空间远比外面看起来更加宏伟、空旷。支撑殿顶的巨柱上雕刻着狰狞的魔神图案,地面上隐约可见干涸的暗红色血迹。光线极其黯淡,只有远处高台之上,两点燃烧的血色火焰,如同深渊的眼眸,穿透黑暗,牢牢锁定了他。
无形的威压如同潮水般涌来,挤压着他的四肢百骸,试图让他跪下,让他臣服。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肺部呼吸艰难。
但林飞没有跪。
他停在大殿中央,微微仰头,迎向那两点血色火焰,朗声道:“魔奴林飞,奉召前来。”
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带着一丝少年人的清亮,更带着一种与这魔窟格格不入的平静。
“魔奴?”一个低沉、如同万载寒冰摩擦的声音从高台上传来,每一个字都带着撼动人心的力量,“见到本尊,为何不跪?”
随着话音,那庞大的威压骤然增强了数倍,如同山岳般狠狠压下!
林飞的身体剧烈一晃,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但他双脚如同生根,死死钉在原地。他用手背擦去血迹,声音依旧稳定:
“林飞此来,是应魔尊之问,献安宗兴邦之策,非为屈膝乞怜。若魔尊欲见一匍匐颤抖之奴,林飞此刻便可退去,归于矿坑,静待清洗。若魔尊欲闻能使魔焰宗强盛之法,则请容林飞……站着说话。”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高台之上的魔气剧烈翻腾,那两点血色火焰明灭不定,显示出其主人内心的波澜。多少年了,从未有人敢在他面前如此说话!还是一个卑微如尘土的魔奴!
一股暴虐的杀意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笼罩住林飞,让他如坠冰窖,皮肤如同被无数细针穿刺。
然而,预想中粉身碎骨的攻击并未到来。
那翻腾的魔气渐渐平息,厉狂天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发现猎物的兴趣:“安宗兴邦之策?就凭你石板上的那些胡言乱语?”
“是否为胡言,魔尊心中自有评判。”林飞不卑不亢,“林飞只问魔尊三事。”
“讲。”
“其一,魔焰宗如今,是更强了,还是更弱了?资源是更多了,还是更少了?”
“其二,宗门驱使弟子、魔奴,依靠酷刑与恐惧,可能让他们真心效力?可能激发出他们十分的潜力?”
“其三,长此以往,是外面的仙门正道先亡?还是我魔焰宗……先耗尽底蕴,从内部崩解?”
三个问题,如同三把冰冷的匕首,直刺魔焰宗,乃至整个魔道统治模式最核心的弊端!
厉狂天沉默了。血色眸子中的火焰剧烈跳动着。他无法回答。因为他知道答案。宗门近年来确实步履维艰,资源日渐匮乏,内部倾轧日益严重。恐惧能维持统治,却无法带来繁荣。
“你,在教本尊做事?”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但威压更重。
“不敢。”林飞微微躬身,“林飞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世间万物,运转皆有规律。管理宗门,与发展自身修为一样,亦有其‘道’。顺道者昌,逆道者亡。魔尊之力,可摧山断岳,却无法违背这兴衰存亡之‘大道’。”
他将“管理”提升到了“道”的层面!
“而林飞所知所学,便是这‘管理之道’,这‘秩序之道’!”他抬起头,目光灼灼,仿佛能穿透魔气,直视那深渊中的眼眸,“我所献之策,并非空想,矿坑两时辰增产近两成,便是明证!此法若能推行全宗,假以时日,魔焰宗资源可增数倍,弟子归心,战力飙升!届时,横扫北境,乃至问鼎中州,亦非不可能!”
资源数倍!横扫北境!问鼎中州!
每一个词,都像是一记重锤,敲在厉狂天的心头。这是他梦寐以求的霸业!
大殿内的杀意,不知不觉间,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凝重的、审视的,以及……一丝被勾勒出的、对未来的野望。
厉狂天看着下方那个渺小却站得笔直的身影,看着他眼中那不属于奴隶的智慧与自信的光芒。
良久,那如同闷雷般的声音再次响起,做出了最终的裁决:
“本尊,给你一个机会。”
“三日之内,在你那废矿堂,推行你所谓之法。若无成效……”血色火焰骤然炽烈,“你,及全堂魔奴,尽皆魂飞魄散!”
“若有成效……”厉狂天的声音顿了顿,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本尊,许你一个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