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鼓停了,可那股闷响仍在我耳中回荡。
我站在残破的了立台上,脚下砖石裂开如蛛网,寒风卷着灰土扑在脸上。方才那一掌震出龙吟余韵,五脏像是被铁索绞过,肋骨处传来锯齿般的钝痛,但我没倒。身后,几名弟子正将长老的遗体抬走,那小徒儿跪在地上,双手死死攥着玉牌,指节泛白。
我没有回头,只从袖中取出仙缘镜。
镜面微凉,映不出我的脸,却浮现出一片模糊轮廓——那是翼族大营的虚影,层层叠叠的帐幕间,两处红光格外刺目:一处在西北角,堆叠如山,是粮草库;另一处在中央主帐之后,隐于高台之下,标注着“指挥所”。
“他们把粮草放在风口。”我低声说。
话音未落,一道身影落在身旁。叠风肩甲碎了一角,剑刃上还沾着黑血,他眉头紧锁:“敌阵未动,我们若贸然出击,正面难破。”
我抬手,将镜中影像投在地上。光影流转,显出营地全貌。“你看这里,守卫稀疏,巡夜间隔长,风向由东转北,火势一旦燃起,半个营地都会卷进去。”
他盯着那红点,瞳孔一缩:“你是说——今夜?”
“就今夜。”我收镜入袖,“不能再等。他们今日能碾死一位讲经长老,明日就能踏平昆仑虚的防线。与其被动挨打,不如断其后路。”
他沉默片刻,终于点头:“我带人从东南角切入,避开烽火台。”
“你走侧线。”我说,“我从中路穿行,仙缘镜能照出符阵脉络。”
他皱眉:“太险。九宫迷踪阵一旦触发,整座营地都会惊醒。”
“所以我不会触阵。”我握紧玉清昆仑扇,“我会绕过去。”
天色渐暗,乌云压顶,不见月光。
我们分作三队,悄然离阵。我带着五名精锐,贴着断崖边缘前行。风从谷底刮来,带着焦土与铁锈的气息。行至敌营外围三百步,我停下,取出仙缘镜轻扫地面。
镜光微闪,一道淡金细线浮现——那是符文流转的轨迹。
“踏此线,避三步,可过。”我低声道。
众人屏息,依我指引缓步前移。每一步都踩在符阵间隙,如履薄冰。行至中圈,远处传来脚步声,两名鬼卒提灯巡夜,皮靴踏地,声音清晰可闻。
我迅速结印,以残存龙吟之气化作风啸,掩去足音。同时催动仙缘镜,令众人身影短暂融入夜雾。那两盏灯笼从我们身前十步掠过,毫无察觉。
穿过迷阵,眼前便是粮草库。
高耸的木棚下堆满干草与火油桶,四周立着八根朱漆木桩,表面刻满咒纹——炎障咒。凡有火焰靠近,必遭反噬。
“破左第三桩。”我再启仙缘镜,镜面映出咒法节点,“那里是阵眼。”
叠风会意,悄无声息逼近,长剑微扬,一道寒光掠出。
咔。
木桩应声断裂,符文瞬间黯淡,屏障崩解。
我从怀中取出玄阴火种——这是早前在昆仑虚秘库所取,遇风即燃,无声无息。俯身将火种投入草堆,火焰如蛇蜿蜒而起,先是暗青,继而转赤,悄然吞噬整片仓库。
火势渐旺,却未发出爆响。
“走。”我低喝一声。
就在此时,仙缘镜忽地一震,镜面再亮,指向主帐后的指挥所:“那里有密档,关乎擎苍封印之秘——取一份就走!”
我咬牙,改道奔向指挥所。帐外两名守卫已被调往粮草库方向,只留一人倚杆假寐。我示意一名弟子上前制住,动作干净利落。
掀帘入帐,内里陈设简陋,唯有一张石案,上置铜匣。我以仙缘镜一照,匣上有锁,非物理机关,而是神识烙印。稍有强破,便会惊动远在后方的擎苍心念。
闭目凝神,调动金莲灵力渗入镜中,缓缓剥离那道神识印记。半炷香后,锁开。
掀开铜匣,最上层是一卷竹简,墨迹犹新,标题赫然写着《封印补阙录·第三卷》。
我抽出竹简塞入怀中,正欲退出,忽听帐外脚步纷乱。
“有人闯营!”
“粮草库起火了!”
火光已映红半空,喊杀声四起。我知道不能再留。
“撤!”我低喝。
一行人迅速撤离,借浓烟掩护退向东南裂谷。身后,敌营陷入混乱,鬼将怒吼调度,兵马四处奔走救火,无人顾及追击。
我们穿出防线,踏上归途。
叠风落后半步,低声问:“真不烧主帐?”
“火已够大。”我说,“我们要的是乱其军心,不是拼死一搏。”
他不再多言,只默默护住侧翼。
我走在队伍前方,袖中仙缘镜仍在发烫,仿佛有东西在镜内震动。低头看去,镜面浮现出一道极细的金纹,与我心跳隐隐同步——正是那日龙吟共鸣时留下的波动。
还未及细想,忽然察觉腰间玉佩微温。
那枚师尊赐下的护命符,此刻竟自行泛起一丝金光,随即隐没。我心头一跳,却不知它何时启动,又为何生效。
前方夜色深沉,归路崎岖。
风卷着灰烬扑在脸上,我抬手抹去,继续前行。
身后,火光冲天,映得半边天幕通红。
一名弟子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喃喃道:“这一把火……烧得真狠。”
我脚步未停,只从唇间吐出一句:“是替他烧的。”
话音落下,远处忽有一声鹰唳划破夜空。
我猛然抬头,只见一道黑影掠过高岗,似是敌方信使欲突围报讯。
“拦住它。”我沉声下令。
叠风拔剑在手,正要跃起,我却忽觉胸口一滞,那枚玉佩再度发热,与此同时,仙缘镜剧烈一震,镜中竟浮现出那只飞鹰的飞行轨迹——不止如此,还有它体内携带的一枚微型符纸,正不断向外传递讯息。
“它身上有传音符。”我疾声道,“斩左翼,逼它坠地!”
叠风闻言,剑光陡然暴起,直取空中。
鹰影一闪,振翅欲逃。
剑锋擦羽而过,黑羽纷飞,那鹰哀鸣一声,歪斜坠落。
一名弟子抢上前,将其擒住。
我快步走近,从鹰腿上取下小竹筒,打开一看,内里果真藏着一张折叠极小的符纸,墨字密布。
指尖刚触到符纸,仙缘镜忽然嗡鸣,镜面映出符文解析——这并非普通传讯,而是带有定位之术,能指引后方援军直扑我方主营!
“毁了它。”我说。
弟子立刻以雷火焚符,灰烬随风散尽。
我盯着那堆余烬,久久未语。
这场夜袭,看似顺利,但敌人已有后手布局。他们不仅囤粮于风口,竟还备有这般隐秘传讯之法。
是谁在幕后调查?
念头未落,前方山路拐角处,一道微弱光芒忽明忽暗。
是归营的信号灯。
“加快脚步。”我对众人道。
队伍重新启程,踏着焦土与碎石前行。
我走在最后,手按玉清昆仑扇,目光扫过四周黑暗。
忽然,镜面再次轻颤,浮现出一行古篆:
**“音波未绝,魂引将至。”**
我呼吸一顿。
尚未细究,前方叠风忽然驻足,转身望来:“司音,你听见了吗?”
我凝神倾听。
风中有异——不是呼啸,不是嘶吼,而是一种极低的、若有若无的吟唱,仿佛从地底深处传来,顺着山岩渗透而出。
像是一种召唤。
我握紧扇柄,指腹摩挲过暗藏的短刃。
那声音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