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渐止，我握紧银纹长弓，足尖轻点冰面，身形疾掠。方才那声弓弦震响未落，巡卫的足迹已逼近至不足十步之遥。我伏低身子，借断崖边缘突起的岩块遮身，袖中仙缘镜微热，映出前方路径并无杀机，反是背后气息紊乱——有人在刻意引我回头。
我不再迟疑，调转方向，沿着昆仑后山旧道折返。此路荒废已久，唯有试炼弟子偶经此处。若真有内鬼，必选无人知晓的隐径通敌。风掠过耳际，带起一阵细微沙响，我将灵力沉入足底，步步无声。
行至半途，我停下脚步，掌心托起银纹长弓。仙缘镜贴附其上，灵光流转，刻痕边缘那一丝阴气再度浮现，淡如烟缕，却带着熟悉的波动。这气息……曾在禁地外围浮游，似人强行压制走火之症时逸散的残息。而那夜巡守记录中，唯独九师兄令羽曾以“调息旧伤”为由，申请出入禁地三日。
我闭目回想，那夜风急，他披着墨色羽纹披风自林间穿行，背影孤峭。此刻再看手中黑羽，根部三环残月纹与披风边角图样分毫不差——并非制式令羽，而是私印变体。心口一沉，寒意直透四肢。
若真是他，为何要在青丘战弓上留下痕迹？是警示，还是泄露？
来不及细想，我催动灵力，沿断崖侧壁攀行。此处地势陡峭，寻常弟子不敢擅近，正是密会绝佳之所。临近崖顶，我伏于巨石之后，屏息凝神。
眼前景象令我指尖骤紧。
令羽立于断崖边缘，背对山壁，面容隐在风帽之下。他对面站着一名黑袍人，袖口翻卷处露出半截金印，纹路蜿蜒如翼——确是翼族使者的信物。那人声音低哑：“血祭之阵已布三分，只待你再送一人入阵眼。”
令羽喉头滚动，声音压抑：“我只为救小七，别逼我伤同门！”
“你既知她魂魄被拘于黄泉隙，便该明白，非此不可。”黑袍人冷笑，“墨渊封印擎苍时耗损元神，昆仑地脉早已不稳。只需再添三十六名亲传弟子精血，九幽之门便可重开一线——那时，你妹妹的魂，自可归位。”
令羽双拳紧握，指节泛白：“可他们都是同门……师尊待我不薄。”
“情义换不来活命。”黑袍人逼近一步，“你若不动手，我们便自己来。下一次，就不会只是在弓上留一道痕了。”
我心头一震。
原来那刻痕并非暗记，而是警告——提醒我察觉弓已被动过，进而追查至此。令羽并未彻底倒戈，他在冒险传递消息。
可他为何不直接禀报师尊？为何要冒着叛徒之名周旋于敌？
不等我思忖清楚，黑袍人忽地抬手，掌心凝聚一团幽光，直扑令羽胸口。令羽侧身避让，却被一股无形之力掀退数步，撞上岩壁。
“既然犹豫，那就由不得你了。”黑袍人冷哼，“今夜子时，若不见新血入阵，你妹妹的魂魄，便永堕冥河。”
话音未落，他转身欲走。
不能再等。
我一步踏出，玉清昆仑扇已在掌中凝成，寒声道：“九师兄！你可知自己正引狼入室？”
令羽猛然抬头，脸色煞白：“司音？你怎么会在这儿！”
黑袍使者冷笑着回身，袖中金光暴涨，掌风如刃直取我咽喉。我挥扇迎击，劲风卷起雪尘弥漫四周，脚下碎石崩裂，退至崖边巨石旁稳住身形。
“那根黑羽，是你衣袍撕裂所留。”我盯着令羽，一字一句道，“你若真为救师弟，便该信师尊，而非与敌交易！墨渊尚在，昆仑未乱，你何必走上绝路？”
令羽嘴唇颤抖，眼中满是挣扎，却终究没有出手。
黑袍人冷眼旁观，忽然抬手打出一道符箓，空中瞬时凝出三道幻影，分袭左右与头顶。我横扇格挡，左肩被余劲扫中，火辣作痛。趁此空隙，他竟不攻我，反而转向令羽，掌心雷光闪动。
“既然你不愿动手，那就——替我牵制她！”
令羽仓皇后退，厉喝：“我说过不会伤同门！”
“那你看着吧。”黑袍人狞笑，“看她是死在你面前，还是你被迫亲手杀了她！”
我咬牙，迅速从袖中取出仙缘镜，将其贴于扇骨之上。镜面微光流转，瞬间映出对方术法运转轨迹——那雷光并非真源，而是借翼族金印引动的虚招，真正杀招藏于脚底阵纹。
果然，地面阴影悄然蔓延，化作锁链形状，朝我双足缠来。
我早有防备，足尖一点，跃起翻身，扇刃划破空气，直斩其膝下经脉。黑袍人始料未及，仓促后撤，金印光芒微滞。
就在此刻，令羽突然开口：“住手！”
他挡在我与黑袍人之间，双手张开：“你要的阵眼人选，我可以给你。但必须保证小七平安归来。”
“令羽！”我怒斥，“你疯了吗？一旦阵成，九幽之门开启，整个昆仑都将沦为祭品！不止是你妹妹，万千生灵都会陪葬！”
他背对着我，肩膀微微发抖：“我知道……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魂飞魄散。这些年，她一直在叫我哥哥……我听得见，每夜都听得见……”
风骤然静了下来。
黑袍人低笑：“识相。明日午时，将人选送至南岭枯井，我会派人接应。”
“不行。”我踏前一步，“若你要人，我陪你去。但必须由我选定人选，且设下反制之法。”
两人同时看向我。
令羽惊疑不定：“你打算做什么？”
“你以为我为何能补全结界？”我冷冷道，“金莲印记不只是钥匙，它能感应血脉共鸣。若有人被强行抽离神识，印记会立刻显兆。我若代人赴约，便可顺藤摸瓜，找到你们藏匿魂魄之处。”
黑袍人眯起眼：“你不怕死？”
“怕。”我握紧扇柄，“但我更怕昆仑覆灭，师尊心血尽毁。若真到了那一步，我不介意拉你们一起下地狱。”
令羽怔住，良久，缓缓低头：“……我信你一次。”
黑袍人冷哼一声：“好，我给你们一个机会。明日午时，枯井相见。若敢设伏，你们谁都别想活着回来。”
身影一闪，他纵身跃下断崖，消失在雾中。
风重新吹起，卷着残雪掠过崖面。令羽站在原地，双手垂落，声音沙哑：“司音……谢谢你没当场揭发我。”
“我不是为了你。”我收起仙缘镜，目光如刃，“我是为了昆仑，为了师尊。你说你要救小七——那我问你，她现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