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渊的剑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那声音像是敲在我心上，震得我五脏俱裂。他倒下的时候，背脊撞在高台边缘的石棱上，整个人滑落下来，肩头的血顺着玄甲缝隙不断渗出，滴在冰冷的地砖上，一滴，又一滴。
我没有动。不是不想，是不敢。怕一碰他，这残存的气息就会散尽。可我也知道，若再不行动，他连最后一丝灵识都将被阵法吞噬。
我跪爬过去，双手颤抖着扶住他的肩膀。他的脸苍白如纸，唇色发青，唯有眉心那一道战神印记还在微弱跳动，像是风中残烛，随时会熄。我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他胸口，想唤回他的意识。可他毫无反应。
四周魔魂并未停歇。它们从红芒中重新凝聚，身形扭曲，眼窝深处燃着幽蓝火焰。它们不再扑击结界——因为结界早已破碎，只剩下一层薄如蝉翼的金光勉强护在我与墨渊之间。那是他最后留下的守护，靠的是意志支撑，而非灵力。
黑雾再次翻涌，高台中央的人脸愈发清晰。它张开嘴，无声冷笑。我知道，它在等，等墨渊彻底断绝生机，等我心神崩溃，成为阵法新的祭品。
可这一次，我不再是七万年前那个只能守在冰棺旁流泪的司音。
我将仙缘镜紧紧按在心口，指尖嵌入皮肉，任心头血不断渗出，染红镜背。此前数次催动已让镜面混沌不堪，此刻竟连一丝微光都未浮现。我闭眼，不再求指引，只将全部神魂之力灌入其中。
“醒过来。”我在心里说，“你是我唯一的希望。”
镜身忽然一颤，像是回应我的执念。紧接着，一股灼热自镜中反冲而上，直贯脑海。我眼前骤然一黑，仿佛坠入无底深渊。耳边响起古老低语，不是来自外界，而是从镜子里传出的——
“以魂为引，方可照天机。”
我懂了。不是它不能用，而是我从未真正唤醒过它。从前靠灵力驱动，如今却需以神魂相契。这是它的本源之力，也是代价最重的开启方式。
我深吸一口气，将最后一丝清明沉入识海，双手结印，引动元神离体。刹那间，天地失声。我看见自己的影子在镜中缓缓站起，与我面对面，眼中泛着金光。
那一刻，我明白了什么叫做“仙缘”。
镜面轰然炸裂一道赤金裂痕，随即光芒暴涨，一道光柱自镜中冲天而起，直射宫殿穹顶！所过之处，魔魂哀鸣溃散，黑丝寸寸断裂，连那团凝聚不散的人脸都被逼退数尺。
我睁开眼，双目已染上金芒。整座大阵的脉络在我眼前清晰浮现——九根锁链深入地底，牵动地脉之气，而上方那块悬浮于空中的黑色水晶，正不断抽取阵法之力，化为怨念核心。它不在地面，也不受地气束缚，竟是凭空悬置，由三道暗符托举于穹顶之下。
那就是阵眼。
“师尊！”我声音嘶哑，几乎不成调，“我找到阵眼了！”
话音未落，光柱猛然一偏，精准锁定黑色水晶。水晶剧烈震颤，表面浮现出细密裂纹，内部黑气翻腾不止。整个宫殿随之摇晃，石砖崩裂，碎屑纷飞。
可就在这时，墨渊的手指动了一下。
我猛地低头，只见他眼皮微微颤动，右手竟缓缓抬起，指向那块水晶。他的嘴唇翕动，虽无声音，但我读懂了他的意思——毁它。
我心头一紧。他还醒着，哪怕只剩一丝意识，也在试图掌控战局。可他的气息已经微弱到极点，若再强行催动灵力，恐怕撑不过片刻。
“你别说话。”我握住他的手，将灵力缓缓渡入他体内，“这一战，交给我。”
他没有回应，只是手指轻轻一勾，像是在握我的手。
我咬牙起身，一手持镜，一手掐诀。光柱仍在轰击水晶，但那东西顽强得很，裂纹刚现又愈合，仿佛有某种力量在修复它。我凝神细看，终于发现三道暗符并非死物，而是以活魂为基，每一道都封印着一名上古修士的残魄，正是它们在维持阵眼运转。
要破阵，必须先斩断这三道符印。
可我分身乏术。若我去攻符印，无人主持仙缘镜，光柱便会消散；若继续强攻水晶，符印便会不断修复。两难之际，我忽然想起昆仑虚后山那次试炼——星罗剑阵的薄弱节点，并非同时出现，而是轮转交替。
或许……这三道符印也是如此。
我闭眼，借仙缘镜感知符印流转的节奏。一息，两息，三息……果然！每隔七息，中间那道符印便会黯淡半瞬，正是破绽所在！
时机只有一次。
我迅速结印，将灵力全部注入仙缘镜。光柱骤然收缩，由粗变细，化作一道凝实金线，直刺中位符印！就在那半瞬黯淡之际，金线贯穿而入——
“嗤！”
符印炸裂，封印的残魄哀嚎一声，化作青烟消散。黑色水晶猛地一震，裂纹蔓延大半，黑气外泄如潮。
另外两道符印立刻感应到危机，光芒暴涨，欲要联手修补。我早有准备，翻身跃起，足尖一点高台边缘，借力冲向左侧符印所在。手中仙缘镜脱手掷出，在空中划出弧光，镜面朝下，正对符印。
“破！”
镜中再度喷薄金光，直击符印核心。那符印剧烈挣扎，竟生出一股吸力，想要反噬镜中之力。我心头一紧，正欲召回仙缘镜，却发现镜身纹丝不动，反而越发明亮。
原来，它在自行运转。
我愣了一瞬，随即明白——方才以神魂唤醒本源，已让仙缘镜与我心意相通，无需操控，亦能自主寻隙破敌。
第二道符印在镜光轰击下轰然碎裂，残魄嘶吼着溃散。黑色水晶此刻已布满裂痕，内部黑气疯狂涌动，似要逃离。最后一道符印孤悬右侧，光芒明灭不定，显然支撑不住。
只要再一下，就能彻底摧毁阵眼。
我喘息着落地，双腿发软，几乎跪倒。强行催动神魂的代价开始显现，眼前阵阵发黑，耳中嗡鸣不止。我扶住高台石柱，勉强站稳，伸手去召仙缘镜回归。
就在此时，墨渊突然发出一声低哼。
我回头，见他竟艰难地撑起了半个身子，左手死死抠住地面，右手指向最后一道符印，眼神锐利如刀。他在提醒我——不要松懈。
我点头，咬破指尖，将最后一滴精血抹在唇上。这不是为了施法，而是为了保持清醒。我不能倒，至少现在不能。
仙缘镜缓缓飞回我手中。我将它贴在心口，感受着那股温热的震动。它也在疲惫，可依旧愿意为我而战。
我抬手，正要引导镜光轰击最后一道符印，忽然察觉不对。
那道符印的光芒，竟在缓缓增强。
我瞳孔一缩。不是它变强了，而是……有人在补它。
远处黑雾中，一道模糊身影悄然浮现，正抬手结印，将一股阴寒之力注入符印之中。那人影藏在雾后，看不清面容，但动作极为熟练，显然早已潜伏多时。
我心中警铃大作。
此人能在噬魂阵中自由行动，还能修补符印，绝非寻常魔修。他是谁？为何要助阵法维系？
我来不及多想，立刻催动仙缘镜，光柱直指那人影。可就在光芒即将触及的瞬间，他袖袍一挥，整个人竟如烟般消散，只留下符印继续吸收力量。
光柱落空。
黑色水晶的裂痕开始缓慢愈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