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雏凤清于老凤声。”墨渊的目光落在于清他们身上,“持衡兄妹,非止守成之君,实乃开拓之主。”
“‘睦邻友好’、‘互通有无’……好一个韬光养晦,好一个顺势而为!”
“妖魔再现,非是偶然,恐是此界浊气未净,或有时空裂隙未弥。”
“彼等不惊不扰,暗中挥戈,荡平妖氛,更将饱受荼毒之地纳入治下,施以仁政……此非穷兵黩武,实乃以战止战,行救赎之道。”
他看到于清那瞬间苍白的脸色与眼中重新燃起的恨意时,墨渊微微颔首:“心魔未除,道心所系。此仇此恨,已成本源执念,非亲身了断不可。”
而当王一诺掷地有声地说出“我的道,就在你们身边”,决意同行时,墨渊眼中闪过一丝欣慰的光芒。
“道侣者,非仅共享安乐,更当共赴艰危。此女之道,不在仙山雾霭,而在红尘烟火,在至亲身侧。”
“此等心性,契合人道真谛,纵无仙缘,其魂亦灿若星辰。”
他最终望向那一家人在御书房内达成共识的景象,沉声道:“家国一体,血脉相连。父母不以年迈而避责,子女不以强健而独专。”
“此等家风,方是社稷永固之基石。此界人族,有此君臣,有此家国,何愁妖魔不靖,何惧前路艰险?”
瑶光先是因“妖魔再现”而骤然绷紧身躯,眼中战意勃发,待听持衡坦然承认的十五年征伐时,她先是愕然,然后赞道:
“干得漂亮!刀剑开路,仁政收心!杀伐果断,更兼胸怀天下!这几个小家伙,比他们爹娘当年还要对我的胃口!”
她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就该如此!妖魔祸世,岂能坐视?唯有以雷霆之势,犁庭扫穴,方能还天地清明!”
“持衡这小子,看着沉稳,手段却如此老辣,我喜欢!”
看到于清因旧恨而气息翻涌,决意亲征时,“没错!血海深仇,岂能假手他人?纵然白发苍苍,此心此志,亦当亲刃仇敌!这才是我辈应有之血性!”
而当王一诺不顾劝阻,执意同行,瑶光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激赏:
“说得好!什么清修避世,都是狗屁!能与至亲并肩而战,生死与共,便是这世间最痛快的‘道’!那丫头,我先前倒是小瞧了你这份决绝!”
她看着那对最终携手准备共赴沙场的老夫老妻,豪迈笑道:“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
“好好好!你们夫妻二人,便去将这未靖的妖魔,杀个干干净净!让这天地,再记住你们的名字!”
折颜凝望着天幕,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关切,有了然,更有深深的怜惜。
“原来如此。”他轻声叹息,摇了摇头,“这些孩子……也真是难为他们了。”
“既要守护江山,又要隐瞒父母,这份孝心,着实令人动容,却也……太过沉重。”
他看到于清那骤变的脸色与眼中翻涌的痛苦,心不由得揪紧了。
“旧伤未愈,又闻惊雷。这‘妖魔’二字,于他而言,不啻于揭开心头血痂……此番,怕是拦不住他了。”
折颜的目光落在王一诺身上,带着一丝不赞同,却又无可奈何。
“这丫头……还是这般倔强。前线何等凶险,她竟……” 然而,当听到王一诺那番关于“道”的宣言时,他愣住了,随即叹息了一声。
“道在身边……不离不弃……” 他喃喃重复着,眼中闪过一丝恍惚。
“罢了,罢了……既是她选择的道,旁人又如何能阻?只是苦了他们,晚年还要受这番颠簸征战之苦。”
他最后望向那决定并肩作战的一家人,眼中水光微闪:
“一家人……终究是要整整齐齐。风雨同舟,祸福与共。此情此景,倒让我这老凤凰,也心生羡慕了。”
白真看到于清那瞬间剧变的神情和眼中迸发的冰冷恨意时,白真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
他仿佛能感受到于清那一刻心脏的抽搐,那被岁月尘封却从未愈合的伤口再次崩裂的剧痛。
“他……他一直都记得……从未有一刻忘记……” 白真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胸口,那里也跟着闷痛起来。
看到孩子们隐瞒真相被揭穿时的慌乱与愧疚,看到他们那份“不愿父母操心”的、笨拙却真挚的孝心,白真眼中泛起酸涩。
“他们……也很辛苦啊……” 他喃喃道,心中对于清的孩子们的观感,悄然发生了改变,多了几分理解与心疼。
而当王一诺不顾一切,坚持要随军出征时,白真先是震惊,随即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
他看着王一诺那双坚定无比的眼睛,看着于清从劝阻到最终无奈的妥协与更深沉的担忧……
“她……是真的把他放在了比自身安危更重的位置……”
这种与子同袍的情谊,强烈地冲击着他的心灵。
他望着那对携手共赴未知危险的身影,心中百感交集。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东华帝君平淡地陈述,“于清之恨,乃其道途劫数,避无可避。亲征斩魔,是劫,亦是解。”
他的目光在王一诺身上停留一瞬:“异数之道,不在方外,而在红尘。以情为锚,以守护为念,倒也……别具一格。”
最后,他望向那整装待发的一家,语气依旧无波:“劫数已至,唯有面对。福祸相依,生死自负。”
随后,天幕上揭示了于清生命垂危,以及其存在的本质是“天道”为了实验。
瑶光面覆寒霜,她看着于清,仿佛看到了另一个被所谓“天命”与“上界失职”拖垮的忠魂。
她的怒火在胸腔中翻涌,既针对那虚无缥缈却冷酷无比的“天道”,也针对那个导致一切混乱开端的九重天。
当王一诺毫不犹豫地盘膝坐下,将毕生内力与功德渡给于清,眼睁睁看着自己青丝成雪、容颜瞬老时,整个广场响起了一片压抑的抽气声。
“疯子!当真是疯子!” 瑶光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痛惜的厉色,“以凡人之躯,妄图抗衡天道定数!功德金光乃护体证道之基,她竟……!”
可她眼中闪烁的,除了不赞同,更有一种对这般决绝意志的震撼。
这与之前天幕中那些纠缠于小情小爱、动辄牵连他人的“深情”何其不同!
这是以自身一切为赌注,只为换所爱之人片刻清醒的纯粹牺牲。
折颜在王一诺青丝转白的瞬间,猛地闭上了眼,手中玉扇发出不堪重负的微响。他心中的震动远超旁人。
他亲眼看着于清——那个承载着白真灵魂的孩子,走出了与青丘狐族完全不同的道路。
从呱呱坠地到建功立业,从情窦初开到儿孙绕膝。
于清的一生,仿佛是对那个“青丘”最有力的反驳:看,同样的灵魂,在不同的环境与引导下,可以如此光明伟岸,泽被苍生!
可如今,这好不容易塑造出的圆满与辉煌,竟要以如此惨烈的方式落幕?
而这一切,竟然源于一场冷酷的“天道实验”?
“实验……竟只是一场实验……” 折颜喃喃自语,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他想起最初天幕中自己对白浅、对青丘种种不合规矩之事的纵容与回护,那时他只觉是随心所欲,是全了一份情谊。
可如今对照于清的经历,再看那“实验”的目的:观察非青丘环境下的白真灵魂如何选择。
这无疑是对他过往教育方式、对青丘那种“帮亲不帮理”风气的巨大讽刺和否定!
他感到脸上火辣辣的,仿佛被无形的手掌掴。
他维护了青丘那么久,可青丘给予白真的,与王家、与王一诺给予于清的,孰优孰劣,在天幕的对比下,已昭然若揭。
他看着天幕中气息奄奄却相互依偎的两人,一种前所未有的懊悔与无力感攫住了他。
他纵容出的青丘,成了天道眼中的“对照组”,而于清的悲剧,仿佛也有他折颜一份“功劳”。
白真早已瘫软在折颜身侧,泪流满面。天幕中于清的每一次咳嗽,王一诺每多一丝白发,都如同在他心口凌迟。
那个“于清”是他,又不是他。他拥有了自己梦寐以求的纯粹爱情、温暖家庭和济世功业,却最终要承受如此痛苦的终结。
“为什么……凭什么……” 白真声音破碎,带着无尽的委屈与愤怒,“他做错了什么?!”
“他明明做得那么好!为什么偏偏是他要承受这些?!就因为他‘原本’是我吗?!”他终于将一直以来的恐惧吼了出来。
之前天幕中的“不堪”与于清的“完美”形成的巨大反差,以及这完美终将被毁灭的结局,让他对自身的存在产生了深刻的怀疑与恐惧。
天道不公,竟至于斯!
墨渊的神情凝重到了极点。
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都看清了吗?”
他的目光扫过众弟子,最终落在虚空中的天幕上。
“彼界之天道,与彼界之神明,同出一辙——失序,凉薄,视苍生为玩物。”
他字句铿锵,“最初天幕中,神明徇私,祸及苍生,终致世界寂灭。”
“此界实验中,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为一答案,可漠视人间惨剧,可操控魂灵命运,可令忠良泣血,贤伉俪生离死别。”
“此非大道,此为魔障!” 墨渊的断言如同惊雷,“于清与王一诺,以凡人之躯,行神明之事,其情可撼天,其志可动地。”
“他们的存在本身,便是对那不公天道最有力的抗争!他们的悲剧,非自身之过,乃是彼界自上而下、从天道至规则彻底腐朽的明证!”
东华帝君看到王一诺献祭功德时,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微光。
“飞蛾扑火,向死而生。” 他淡淡评价,听不出喜怒,“愚不可及,亦……勇不可当。”
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天幕,看到了那背后操控一切的冰冷意志。
“实验?观测?” 东华帝君的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却不知,观测者自身,又可曾准备好承受这‘变数’反噬之果?”
“以情为刃,可斩规则。以魂为火,可焚苍穹。”
“这场实验,从这异数女子决意逆天而行的那一刻起,便已失控。结果,早已注定。”
他的视线最后扫过崩溃的白真和面色灰败的折颜,眼中无波无澜。
他并未再多言,只是缓缓合上了眼,仿佛世间一切悲欢离合,皆与他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