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压下来的时候,烬羽才察觉到自己的手还在抖。不是因为冷,也不是因为疼,而是从指尖蔓延到肩膀的虚脱感,像整条命都被抽走了一截。
迦叶靠在她肩上,走路时脚步拖沓,呼吸很重。他的左手搭着她的手臂,右手始终没松开轩辕剑的剑柄。两人一路无话,只凭着记忆往营地走。身后若水的风一阵阵吹来,带着湿气和泥土的味道。
传令兵是在半路迎上的。他跑得急,额角全是汗,声音发颤:“翼君,快回去——营地乱了。”
烬羽没问怎么个乱法。她只是点头,扶着迦叶加快脚步。
营地灯火已亮,火堆围成一圈,人影晃动。议论声像潮水一样扑面而来。有人大声说着什么“勾结天族”,有人冷笑,还有人盯着他们回来的方向,眼神警惕。
烬羽刚踏入空地中央,首领就从人群里走出来。
他穿着暗红战袍,羽刃出鞘,寒光一闪,直接贴上了她的脖颈。
空气瞬间凝住。
“你和天族祭司联手封印离渊。”首领的声音很平,听不出情绪,“可现在,他死了,那祭司却活着站在这里。你说你是为翼族好,谁信?”
烬羽没动。她看着对方的眼睛,想看出他是真心怀疑,还是另有所图。刀锋压着皮肤,有点凉,但没破皮。
她不开口。
迦叶却动了。
他抬手,剑出半寸。一道剑气轰然斩下,正中主帐支撑的巨木。咔的一声,粗壮的柱子从中断裂,整个营帐塌了下来。布幔砸地,尘土飞扬,火堆被掀翻,火星四溅。
人群惊叫着后退。
迦叶站在烟尘里,一步步往前走。他走得不稳,每一步都像是用尽力气,但他还是走到了烬羽身前,挡在她和首领之间。
“信她。”他说,声音低,却压过了所有嘈杂,“或者死。”
没有人再说话。
首领盯着他,手指收紧,羽刃微微偏移,离开了烬羽的脖子。他收回武器,转身走向残破的营帐,留下一句:“明日议事,所有人到场。”
人群散开,火光熄了几处,只剩零星几点还在烧。
烬羽终于松了口气,膝盖一软,差点跪倒。迦叶反手扶住她,两人都没说话,只是靠着彼此站着。
远处树影下,一个人影静静看了片刻,转身离开。
第二天天刚亮,烬羽就在议事帐外等。她换了干净衣裳,脸上看不出昨晚的事。迦叶坐在旁边一块石头上,闭着眼,脸色仍有些白。
帐帘掀开时,首领走了出来。他扫了眼烬羽,又看了看迦叶,语气平淡:“进去说。”
帐内铺着兽皮,几盏油灯亮着。其他几位将领已经到了,神情各异。有人低头不语,有人目光锐利。
首领坐在主位,开口第一句就是:“血翼咒虽封,南荒未安。昨夜已有三支巡逻队失踪,边境瘴林出现异动。我们需要一个解释。”
烬羽站出来:“若水已稳,离渊残念彻底消散。失踪的人,可能是误入旧阵范围。”
“旧阵?”一人冷笑,“那阵是你和天族祭司一起破的。谁能保证不是你们留下的后手?”
迦叶睁开眼,看向那人。对方立刻闭嘴。
首领抬手制止争执:“眼下最要紧的是稳定军心。翼族不能乱。”
烬羽盯着他:“那你昨晚拿刀对着我,也算稳定军心?”
帐内一静。
首领没有回避她的目光:“我是为了全族。你带回来一个天族祭司,还让他参与核心封印。换作是我,我也不会信。”
“我不是来求你们信我的。”烬羽声音冷下来,“我是翼君。你们可以质疑,但不能动摇命令。从今天起,加强边界巡查,封锁所有通往若水的小道。任何人擅自行动,按叛族处置。”
没人反对。
会议结束,众人陆续离开。迦叶扶着帐帘要走,首领忽然叫住他。
“你不必每次都出头。”他说,“她不是你的责任。”
迦叶回头,看着他:“她是。”
首领沉默几秒,转身走出帐篷。
当天下午,烬羽独自去了北边林区。那里有一处废弃了望台,曾是母亲生前守过的地方。她想静一静。
刚走到半路,发现脚印不对。
新踩出来的,只有一个人的,朝着密林深处去。步距均匀,走得不急,但方向明确。
她顺着痕迹追过去。
林子深处有块空地,草被压平,像是有人站过很久。烬羽蹲下查看,摸到一片金属碎片——是羽刃的刃尖,断裂处还沾着一点干涸的血迹。
这不是普通的磨损。
是强行折断的。
她收起碎片,转身要走,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说话声。
两个人。
一个声音低沉,是首领。
另一个陌生些,带着压抑的急切:“……不能再等了。她已经开始查了。”
首领回应:“我知道。但迦叶太警觉,稍有动作就会被发现。”
“那你还让他活着?”
“现在杀他,只会让她彻底倒向天族。我们要的是分裂,不是决战。”
“可她已经下令封锁若水通道!再不动手,机会就没了。”
“等风起的时候。”首领说,“只要她敢再靠近若水,我们就动手。”
烬羽屏住呼吸,慢慢后退。她没有惊动他们,一路退回营地边缘,才停下喘气。
迦叶在老地方等她。看到她脸色不对,问:“怎么了?”
她没立刻回答,而是把那片羽刃碎片放进他手里。
迦叶捏着它,看了很久。
“他准备动手。”烬羽终于开口,“不止是质疑,是要除掉我。”
迦叶站起来,望向密林方向。风吹动他的衣角,剑柄上的纹路在阳光下划出一道暗痕。
“那就让他试试。”他说。
烬羽看着他侧脸。他知道危险来了,但他没有犹豫。
就像昨晚那样,他又一次站在她前面。
远处营地升起炊烟,有人在修补倒塌的帐子。一切看似平静。
迦叶把碎片攥进掌心,指节泛白。
风从林子里吹出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