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落在迦叶掌心，他低头看着那只小狐狸。灰白的毛贴着竹篮边缘，耳朵尖上的红点随着呼吸轻轻颤动。烬羽站在门边，孩子在她怀里睡得安稳。
他把篮子往角落挪了挪，转身走到烬羽身边。
“该出发了。”他说。
烬羽没动，目光还停在远处山脊消失的方向。刚才那个背影，是三百年前她救下的一个人。如今他回来了，带着谢礼，也带来了某种她不敢确认的东西——希望被记住的意义。
迦叶伸手接过孩子，轻轻放进摇篮。“他们都在等你。”
烬羽终于点头。她换上玄色长袍，衣摆绣着新纹样，不再是黑翼，而是一道展开的蓝光。她将玉珏挂在颈间，指尖划过那温润的表面。
两人走出木屋时，风卷起花瓣，铺满小路。
通往若水河畔的山路早已清空，族人沿路站立，沉默地望着他们走来。有人低头行礼，有人眼中含泪。没有欢呼，也没有鼓乐，只有脚步声踏在石阶上的回响。
圣殿广场前，高台已搭好。地面刻着古老的阵法纹路，中央嵌着一块晶石，泛着幽蓝微光。这是烬羽亲自设计的新图腾，融合了聚魂阵的轨迹与净翼之力的流转方向。
她踏上台阶时，手指再次抚上玉珏。
人群开始骚动。长老们站在前排，几位年长者眉头紧锁。他们低声交谈，声音不大，却清晰传入耳中。
“血脉之别立族千年，岂能一日废除？”
“她母亲是凡人，本就不该入圣殿，如今还要改祖制……”
烬羽站定在高台中央，迦叶立于她右侧半步。他没有穿祭司法袍，只是一身素白长衫，腰间挂着轩辕剑。
她深吸一口气，抬手示意安静。
所有人停下议论。
“我烬羽，母为凡人，父为翼君。”她的声音不高，但每一个字都清晰落下，“曾被称作‘污血之女’，被逐出圣殿，险死于瘴林。”
台下一片寂静。
“但今日我能站在这里，并非因血脉高贵，而是因有人愿信我、助我、护我。”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曾经轻视她的人，“你们之中，有谁从未受过伤？有谁不曾跌落泥中？可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该有站起来的权利。”
一名年轻战士抬起头，眼神亮了起来。
烬羽解下肩甲。那是旧制象征，由纯铁铸成，沉重冰冷。她抬手一掷，肩甲砸在地上，发出闷响。
“从今日起，翼族不再有纯血与混血之分。”她声音陡然提高，“只有守护三界的翼族人！”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心口涌出一道灵力。幽蓝光芒升腾而起，在空中凝成符印。那图案缓缓旋转，最终落下，融入地面晶石。
整座广场微微震动。地脉中的力量被唤醒，纹路逐一亮起，如同苏醒的血脉。
台下有人后退一步，也有人大步向前。
烬羽展开双翼。这一次，不是战斗的姿态，而是庇护的姿势。净翼展开的刹那，光芒洒向四方，照在每一张脸上。
迦叶上前一步，单膝跪地。
这不是臣服。他是昆仑虚弟子，不拜君王。但他在此刻行礼，是以见证者的身份。
“我迦叶，见证此誓。”他说。
轩辕剑自动出鞘半寸，金光一闪，与净翼辉光交汇。两股力量在空中交织片刻，又悄然归位。
台下先是无人动作。
接着，一名老战士拄着拐杖走上前来。他曾是离渊麾下的百夫长，满脸伤疤，右臂残缺。他走到高台前，单膝触地，重重叩首。
“我愿追随新君。”
第二个是名女子，年轻的翼族医者。她在瘟疫年间救治过上百伤患，却被拒绝进入圣殿议事厅。她快步上前，跪下。
“我愿守此新政。”
第三个、第四个……
越来越多的人走向高台。有年轻人，也有老人；有曾支持离渊的战士，也有默默无闻的平民。他们一个接一个跪下，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看见了改变的可能。
烟花从若水河畔升起，一道接一道，照亮南荒夜空。
烬羽转头看向迦叶。他已起身，站在她身旁，目光平静。
“是我们做到了。”她说。
“你才是那个点燃火种的人。”他回答。
她笑了。笑意很浅，却真实。
远处传来号角声。那是庆典正式开始的信号。鼓乐响起，舞者从两侧入场，手中捧着火灯，脚步踏着古老节拍。
烬羽握住迦叶的手。他的手掌温暖干燥，一如三百年前在瘴气林中牵起她时那样。
人群欢腾，呼声如潮。
她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忽然察觉到一丝异样。
迦叶的身体僵了一下。
他低头看向胸口，那里原本贴着昆仑虚的符咒。烬羽记得，那是墨渊留下的字迹，他一直收在怀中。
现在，那张符纸正在发烫。不是温热，是灼烧般的热度，透过布料传来。
迦叶皱眉，伸手探入怀中。
符纸已经变了颜色。原本淡金的印记，此刻泛出暗红，像是被什么力量侵蚀过。
烬羽立刻靠近：“怎么了？”
迦叶没说话。他盯着符纸，眼神变得锐利。
就在这时，广场边缘一阵轻微骚动。
两名守卫拦住了一个身影。那人穿着天族制式的长袍，袖口绣着云纹，手里捧着一封卷轴。
“来使求见！”其中一名守卫高声通报。
全场顿时安静下来。
烬羽的目光从迦叶手中的符纸移开，望向那人。
天族使者垂首站立，姿态恭敬，却没有立刻上前。
迦叶将符纸迅速收回怀中，动作隐蔽。他站直身体，重新回到烬羽身侧。
“让他们过来。”烬羽说。
守卫让开道路。
使者缓步走上高台，每一步都极其谨慎。他在距离五步处停下，双手奉上卷轴。
“仙族特使，奉命前来恭贺新翼君登位。”他的声音平稳，“并……带来一封密信。”
烬羽没有接。
她看着那卷轴，封口处盖着天族印鉴，红得刺眼。
迦叶的手按在剑柄上。
使者察觉到气氛不对，低头补充：“此信，只准新君亲启。”
烬羽终于伸出手。
指尖刚触到卷轴，迦叶突然开口：“等等。”
他转向烬羽，声音压得很低：“那封信不能现在打开。”
烬羽停住动作。
使者依旧低着头，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迦叶盯着他袖口的一道折痕。那里的云纹排列方式有些奇怪，偏移了一线。
不是天族正统制式。
烬羽慢慢收回手。
她看着使者，一字一句问：“你说你是仙族来使。”
“是。”
“那你可知，上月昆仑虚门前枯树开花几枝？”
使者微微一顿。
“三枝。”
烬羽冷笑：“错了。是四枝。第三日清晨，又有一朵绽于东侧枝头。”
使者的头更低了。
迦叶一步跨前，挡在烬羽面前。
“你不是仙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