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开眼，玉珏的热度还未散去。
那幅画面仍烙在脑海里——枯树如骨的湖岸，残剑缠着锁链，他站在若水深处，背影破碎却未倒。不是幻觉，是某种牵引，从血脉深处升起的共鸣。我不能等，也不能退。若想把他带回来，就得先撕开这具身体被束缚的壳。
“走。”我对青鳞说。
他没问去哪里，只是点头，转身带路。我们穿过几道隐秘岩道，脚下碎石滚动，头顶钟乳垂落，滴水声断续敲打石面。他走得极稳，脚步轻得像风掠过草尖。我知道他在避巡卫耳目，也明白他选择这条路，不只是为了躲追兵。
半个时辰后，前方豁然开阔。
一座坍了半边的祭坛立在洞窟中央，四根石柱斜斜撑住穹顶，裂痕贯穿基座。正中悬着一块黑曜石，不规则菱形，表面浮着暗紫纹路，像是干涸的血迹蜿蜒。它微微震颤，仿佛有东西在内部游动。
“双灵石。”青鳞低声，“远古混血祭司试炼之地的核心。”
我没有说话，一步步走近。越靠近，耳后金纹跳得越急，像是有什么在体内苏醒。短刃握在手中，冰冷的触感顺着掌心蔓延。我盯着那块石头，忽然想起狐七临死前的话——你说你母亲明明可以活……
可她挡在了刀前。
我闭了闭眼，抬手将短刃插入黑曜石裂缝。
刹那间，一股剧烈震荡自石心炸开。
紫黑色灵流喷涌而出，顺着刀身直冲经脉。我闷哼一声，膝盖一软，几乎跪倒。那不是单纯的痛，而是两种力量在体内撕扯——一股来自翼族皇室血脉的幽暗之力，沉冷如夜雾；另一股则带着灼烧般的压迫感，像是从深渊爬出的残息，属于魔族禁术的余烬。
它们在我血管里冲撞，要把我的骨头碾成粉末。
“别硬撑！”青鳞上前一步，却被一股无形气浪掀退数步，撞上石柱。
我咬牙撑住，没有拔刀。反而更深地推进一分。短刃嗡鸣不止，刀柄发烫，连带着整条手臂都在颤抖。我能感觉到，这块石头在回应我，但它不会教我如何驾驭，只会逼我自己找到平衡点。
母亲的声音突然浮现：“你不是杂种……你是破局之人。”
那一晚，火光映着她的脸，她说这话时眼神很亮，像藏着星子。她把我藏进地窖，自己走出去面对持刀的人。我没有哭，也没有喊，只是死死抓着那枚银簪，直到指甲翻裂。
现在，我也只能靠自己。
我深吸一口气，主动放开经脉屏障。
两股灵力瞬间涌入，狂暴如潮。但我不再抗拒，而是试着引导——让翼族的幽暗之力走左臂，魔族的残息走右臂，在胸口交汇。起初仍是混乱，可当我把意识沉入丹田，竟察觉到一丝微弱的融合迹象：紫与黑交织成一道细流，缓缓旋转。
再进一步。
我抽出短刃，反手划破掌心，鲜血滴落在黑曜石上。血珠刚触及表面，立刻被吸收，整块石头骤然亮起，纹路如活蛇般扭动。与此同时，体内的灵流开始同步，节奏逐渐统一。
眼前景象变了。
不再是昏暗洞窟，而是一片荒原。远处站着一个女子，披着灰袍，背对着我。她抬起手，掌心托着一团跳动的光焰，低语：“混血非污，乃破枷之钥。”
话音落下，光焰炸开，化作万千星火洒向天际。
我猛地睁眼，发现自己仍站在祭坛中央，但气息已完全不同。胸口平稳，四肢充盈着前所未有的力量。我低头看向双手，指尖泛着淡淡的紫金光泽，像是月光落在青铜镜上。
青鳞站起身，脸色变了。“你……成功了？”
我没回答，只是举起短刃，朝着最近的一根石柱劈下。
没有轰鸣，也没有火焰迸发。只是一道无声的波纹自刀锋荡出，击中石柱的瞬间，整根柱体从内部崩裂，碎石簌簌掉落，顶部轰然塌陷一角。尘烟扬起，又被一股无形气流推开。
我收回刀，呼吸未乱。
这力量，超过了纯血翼族的极限。
青鳞盯着那断裂的柱体，喉结动了动。“离渊……从来不敢让人碰这块石头。他说混血者触之必死。”
“所以他杀了所有可能觉醒的人。”我转头看他，“包括我母亲。”
他沉默片刻，终于开口：“你现在能做什么？”
“我不知道。”我说，“但我知道，我不再是那个只能躲在暗处查证据的人了。”
我迈步向前，鞋底踩过碎石，停在祭坛边缘。远处通道幽深，风从缝隙钻入，吹动衣角。玉珏贴着胸口，温热依旧，却不似方才那般躁动。它像是完成了某段指引，正安静等待下一步行动。
青鳞走到我身旁，羽刃出鞘，刀刃映着石壁微光。“你要去若水？”
“还不是时候。”我摇头，“但现在，我可以让他知道，我不是逃犯，也不是私生女。我是烬羽，是唯一能打破他谎言的人。”
他侧头看我，眼神复杂。“你打算怎么做？”
我抬起手，凝出一缕灵力。紫金交织的光团悬浮掌心，缓缓旋转。它不像翼族的纯粹黑暗，也不似魔族的暴烈猩红，而是一种全新的存在——克制、稳定、蕴含穿透之力。
“我要让他亲眼看到，”我说，“他最怕的东西，就站在这座废坛之上。”
话音未落，天际传来号角长鸣。
低沉、急促，三声连响——是巡卫队集结的信号。紧接着，羽翼破空之声由远及近，密集如雨点敲打铁皮，越来越近。
青鳞迅速站定位置，背靠祭坛，目光锁定入口。
我收起灵力，握紧短刃。刀身仍在震颤，仿佛感应到了即将到来的战斗。
“他们来得正好。”我说。
青鳞冷笑一声：“这次不是偷袭，不是逃亡。你是要正面迎战？”
“不是迎战。”我踏上祭坛高台，周身灵压扩散，地面裂纹蔓延，“是宣战。”
远处通道尽头，黑影成片浮现。羽翼展开，刀光闪现，为首者手持巡卫令旗，厉声喝令：
“私闯圣地者，格杀勿论！”
我抬手，短刃指向天空。
紫金灵流冲天而起，在洞窟顶端炸开一道光幕——那是我以融合灵力凝聚的印记，形如展翼乌鸦，爪下握着断裂的锁链。
下方巡卫一阵骚动。
我知道，这道光会传出去，越过山岭，落入每一个混血者的眼中。
青鳞站在我身侧，羽刃横举。
“你说……这种力量，足以让他颤抖吗？”我低声问。
他没回答，只是将刀锋对准逼近的敌阵。
风卷起碎尘，扑向我们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