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脱了套裙，换上宽松的老头衫，往沙发上一瘫，抓起手机漫无目的地划。
屏幕亮着，停留在“蛙音”App的界面，还是上次直播后没关的页面。
指尖划过老街阿泽的私信，那句“梦娘，下次直播提前说一声，我给你拉点人气。”刺得他眼睛有点痒。
说起来，上次直播虽然尴尬，可当屏幕上飘过众多赞美的弹幕时，他心里确实有种异样的感觉……
就像闷了四十多年的烟花，突然被人点了引线，在胸腔里炸开一串火星。
那种感觉，是工厂三班倒和保安时从未有过的。
没有业主的刁难，没有领导的训斥，只有陌生人隔着屏幕的喝彩，纯粹得让人心头发烫。
“播就播，反正没人认识。”苏明明鬼使神差地点开对话框，敲了行字：“阿泽大哥，我半小时后直播。”
发送键按下去的瞬间，他就后悔了。
手指在屏幕上乱戳，想找“撤回”按钮，可蛙音的私信一旦发出就不能改，只有个红色的感叹号在那儿嘲讽似的闪。
“算了，豁出去了。”苏明明把手机往沙发上一扔，起身走向卫生间。
上次答应过，要模仿林姐的东方不败，既然说了，就得做到。
镜子里的中年男人，怎么看都跟“东方不败”扯不上关系。
“开始吧。”苏明明对着镜子说，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宗师级化妆术的buff仿佛瞬间生效。
指尖沾取遮瑕膏，在胡茬最重的地方轻轻点拍，青黑色像退潮似的褪去，留下一片平滑的肌肤。
粉底液铺开时，连鼻翼的毛孔都被填得严严实实。
画眼线时，他没像平时那样往柔媚里画，而是微微上扬，尾端挑起一个锋利的弧度，像刀光闪过。
眉毛也换了画法，用眉笔勾勒出凌厉的眉峰，比叶嫣然的气场还要强三分。
最费功夫的是眼妆。
他用深红色眼影打底，眼尾叠加深紫，靠近睫毛的地方又扫了点金粉。
假睫毛选了最长最密的款，粘上去时手稳得没一丝颤抖，睁眼的瞬间，眼神里的凌厉突然就有了依托。
口红选了正红色，膏体划过嘴唇时，连呼吸都放轻了。
他没像平时那样用指腹晕开，而是让唇线清晰得像刀刻的，抿嘴时露出的弧度带着股狠劲。
最后是发型。
他翻出苏瑶买的黑色长发假发，垂在肩头时像泼了墨。
苏明明用发胶把头顶的头发梳得高耸，两侧的发丝紧紧贴在脸颊，露出线条分明的下颌。
这是林姐版东方不败最标志性的发型。
半小时后，苏明明看着镜子，愣住了。
镜子里的人长发如瀑，红唇似血，眼神半眯时带着睥睨天下的傲慢，笑起来又有股邪气的妖冶。
这哪里是模仿，简直是从电影里走出来的东方不败。
手机在这时震动了一下，是老街阿泽发来的：“梦娘快开播，我带着兄弟们来捧场了！”
苏明明深吸一口气，点开了“开始直播”的按钮。
直播间刚开，画面还没稳定，就涌进了几十个人。
老街阿泽的Id在弹幕里闪得最亮：“梦娘来了！兄弟们，刷起来！”
“阿泽哥带节奏了属于是。”
“这发型……是东方不败？”
“我的天，这眉眼绝了！真飒！”
苏明明对着镜头，学着电影里的样子，微微抬着下巴，没说话。
他知道，东方不败不需要废话，一个眼神就够了。
“感谢阿泽哥送的跑车。”他开口，声音刻意压得低沉，带着点沙哑的磁性，这是他琢磨了半天的“东方不败声线”。
“这声音我爱了！”
“姐姐杀我！这气质真的绝了！”
“请问梦娘是演员吗？这眼神太到位了！”
苏明明没回答，只是拿起桌上的一根缝纫针。
这是他特意找出来的，模仿东方不败的。
他握着缝纫针，手腕轻轻转动，针尖在空中划出个漂亮的弧线，最后停在镜头前，像要随时刺出致命一击。
“卧槽！这动作！”
“dNA动了！是林姐那版没错！”
老街阿泽刷了个“火箭”，弹幕上炸开一片烟花。
“梦娘这演技，不去拍戏可惜了！”
苏明明看着屏幕上的礼物特效，心里有点发飘。
他想起当保安时，业主丢了东西怀疑他，想起前妻骂他“没出息”时的嘴脸，……可现在，这么多人在夸他，为他欢呼。
“多谢各位捧场。”苏明明放下缝纫针，对着镜头微微颔首，动作里带着东方不败的傲慢，也藏着他自己的局促。
就在这时，一个Id叫“风清扬”的用户发了条弹幕：“眼神差了点意思，少了点看透世事的沧桑。”
弹幕瞬间安静了几秒，接着炸开了锅。
“这谁啊？上来就指点江山？”
“风清扬？你是来黑木崖砸场子的吧？”
“阿泽哥，踢出去！”
老街阿泽也发了条：“朋友，看直播就看直播，别瞎指点。”
苏明明却盯着那条弹幕，心里一动。
他想起自己被开除那天，站在物业门口看了半天的云；想起离婚时，前妻签字的手都没抖一下；想起苏瑶抱着他说“爸我养你”时，眼里的倔强……
那些藏在心里的东西，突然找到了出口。
他重新拿起缝纫针，这次没再刻意摆姿势，只是静静地看着镜头。
眼神里的凌厉慢慢淡了，染上点疲惫，又掺了些自嘲，最后定格成一种复杂的、看透一切的漠然。
“这样呢？”他问，声音里的刻意消失了，只剩下淡淡的沙哑。
直播间里一片死寂。
几秒钟后，弹幕像潮水似的涌了出来。
“我鸡皮疙瘩起来了……”
“这眼神……是真的经历过什么吧！”
“风清扬出来道歉！梦娘这演技甩你十条街！”
“阿泽哥，我要刷火箭！必须给梦娘撑场面！”
老街阿泽直接刷了个“嘉年华”。
那个叫“风清扬”的用户发了条：“抱歉，是我唐突了。梦娘的表演，确实有灵魂。”说完刷了个“烟花”，然后退出了直播间。
苏明明看着屏幕，突然笑了。
不是东方不败的邪笑，是他自己的笑，带着点释然，还有点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