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会为“方舟”行动选拔的船员,是一支由巴雷特仙人亲自拍板的精英队伍。用这位巴西老哥的话说,就是一支“全明星阵容”直接、粗暴,且极具观赏性。每一个被选中的人,都是工会里响当当的角色。然而,这艘承载着工会未来的希望之舟,在启航之前,其船员们各自的心中,就已经像一锅即将沸腾的墨西哥辣豆汤,各自翻滚着不同的心思。
工会的露天训练场,午后的太阳能把铁器晒得烫手。空气里弥漫着汗水、尘土和墨西哥胡椒味的混合气息。
雷克斯赤裸着上身,汗水在他古铜色的肌肉沟壑里汇成小溪,在阳光下闪烁着健康的光泽。他那如雕刻出的块状肌肉随着呼吸而起伏,手臂上盘虬的青筋如同粗壮的树根,仿佛一头精力过剩的公牛。每一次出拳都带着“呼呼”的风声,卷起一阵猛烈的拳风。他是一个纯粹的武夫,除了对同乡安娜的热情,将所有的天赋和努力都倾注在了肉身的锤炼上。
他对面,安娜的身影却如同风中的一片羽毛,轻盈而不可捉摸。她一头利落的黑色短发,几缕被汗水浸湿的发丝贴在光洁的额头上。她的五官并不算惊艳,但那双冷静得近乎冷酷的眼眸,像淬了冰的龙舌兰酒,让她整个人透出一种锐利如刀锋的气质。她穿着紧身的黑色作战服,勾勒出矫健而充满爆发力的身体线条。她总能在他力道达到顶峰的前一刻,以毫厘之差闪避开来,每一次侧身、每一次垫步,都仿佛经过最精密的计算,干脆利落。
“嘿!安娜!Ay, caramba! 就不能跟我正面刚一下吗?”雷克瑟一记动能冲拳再次打空,终于忍不住嚷嚷起来,声音里满是墨西哥街头小子的懊恼和一丝撒娇的意味,“安娜!再这样我可要生气了!我发誓!”
安娜轻盈地落在他身后数米,稳稳站定。她收起指间那柄不断旋转的、闪着寒光的战术匕首,从旁边的置物架上拿起一条干净的毛巾和一瓶冰镇过的水,向他走来。
“你的蛮力是用来砸烂敌人脑壳的,雷克斯,不是用来跟我比谁的骨头更硬。省点力气吧,grandulon(大个子)。任务里可没人会给你时间抱怨。”
雷克斯接过毛巾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然后仰头咕咚咕咚灌了大半瓶水,眼神却像黏在玉米饼上的芝士,片刻不离安娜。他才不管什么战术,他只想变得更强,强到能用胸膛替她挡住所有射向她的子弹。
就在这时,两人的腕式通讯器同时发出轻微的震动。是巴雷特亲自发来的任务简报,“方舟”行动,征召安保组员。
两人对视一眼,几乎同时按下了确认。
对安娜而言,这是命令。对雷克瑟来说,任务是啥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又可以名正言顺地和安娜腻在一起了。他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咧开一个傻笑,在他看来,只要能和安娜在一起,这趟活儿跟去坎昆度蜜月没啥两样。他完全没意识到,这份滚烫得足以融化仙人掌的爱,在极端压力下,会变成最不稳定的硝化甘油炸药。
医疗部的静室内,空气里弥漫着消毒酒精和草药混合的清冷气味,一切都像手术台一样一尘不染。
陈医生正戴着无菌手套,正在进行着例行的药品盘点。他大约四十岁上下,身材中等,面容清瘦,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神专注,一丝不苟的偏分头油光锃亮,仿佛每一根头发都经过了精确计算,如同他本人一样,严谨到近乎刻板。他用一把银质镊子小心翼翼地清点着每一支药剂,然后在旁边的登记簿上,用墨水笔写下如同印刷体般工整的汉字和日文假名。他对工会的每一条规章制度都了然于心,并以近乎苛刻的标准严格遵守,他就是那种典型的日本人,严谨到近乎刻板,是工会里最可靠、也最无趣的人。
盘点完架子上的所有常规药品后,他看似不经意地抬腕看了一眼时间,然后缓缓走到房间最深的角落。那里,有一个上了三重物理锁和一道能量符文锁的私人药箱。他熟练地转动密码盘,插入钥匙,轻声道了句“失礼します”(失礼了),然后将自己的掌纹印在符文上,随着咔哒几声轻响,所有的锁应声而开。
药箱打开,在层层叠叠的急救绷带和锃亮的手术器械之下,是一个不断散发着微弱寒气的寒冰玉盒。他深吸一口气,然后轻轻打开了玉盒。盒子内部,一支晶体容器中,静静地躺着一滴如同融化黄金般的粘稠液体——“神之血清”。它散发着一股奇异的、既诱人又危险的气息,仿佛拥有生命一般,在容器内缓缓流动。
他的眼前,仿佛又看到了那位他无比敬重的前辈,在他怀里慢慢变冷,而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心电监护仪上的曲线变成一条冰冷的、刺目的直线。那种无力感,像一把生锈的钝刀,至今仍在日复一日地反复割裂他的心脏。
“永远……不要再有下一次。”他对自己低声说,声音轻得如同梦呓。
腕式通讯器响起,是方舟行动的征召令。他被指定为随队医师。他没有丝毫犹豫,接受了任务。关上药箱前,他的目光在那滴血清上停留了数秒,镜片后的眼神复杂难明。最终,他还是将它严严实实地藏回了原位。他暗自衡量了一下风险,被逐出工会的惩罚,与记忆中那条冰冷的直线相比,显得轻如鸿毛。他默默地将这份罪与罚,连同那个沉重的药箱,一同收进了自己的行囊。
私人的全息模拟室里,索菲亚正闭着眼,感受着周围能量场中每一丝细微的变化。她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女士西装套裙,同色的高跟鞋让她本就高挑的身材更显挺拔,一头波浪金发,妆容精致,红唇的弧度永远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作为前克格勃特工的后代,她的技能“思维共鸣”让她能像读塔斯社电报一样,精准地捕捉到他人情绪的每一个字符,这也使她成为了一位无人能及的顶尖谈判专家。
“愤怒……夹杂着一丝恐惧。xopoшo(很好),”她睁开眼,对面前那个扮演着顽固对手的陪练同事露出一个无可挑剔的微笑,声音柔和却带着西伯利亚寒流般的冷意,“Дa(是的),这说明我们的条件已经触及了对方的底线,但还没到让他掀桌子的地步。可以再施加一点压力了,就像在冰上凿开一道裂缝。要不要再来一小杯伏特加?”她的判断精准无比,一如既往。
训练结束,通讯器亮起,同样是巴雷特的征召令。但在她优雅地按下“接受”后的一分钟,另一条经过三重加密的绝密信息,直接来自司徒会长的个人终端,悄无声息地滑入她的私人频道。
“索菲亚,听好了。那个‘方舟行动’,明面上的活儿是谈判,你看着办。但你得给老子办件私事,当我的眼睛,给我盯死李凯那个小子。他那身本事,是能把天捅个窟窿的宝贝,也是个火药桶,牵扯太大,绝不能出半点岔子。他动什么念头,下什么决心,心里在打什么小九九,你都给我记清楚了。还有,队伍里谁他妈的想动歪脑筋、耍花样,一个都别放过。所有东西,加密,单线传给我。这事儿,就你知我知。懂我意思?”
索菲亚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脸上那职业性的微笑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她只是平静地回复了一个字:“Пohrл(明白)”
她还没收起通讯器,司徒会长的第二条信息紧接着传来:“现在,到三号机库来。你自己。”
三号机库是工会的禁区,深藏于山体之内,只有最高权限才能进入。索菲亚抵达时,只看到司徒会长一人站在那艘崭新的中型飞舟“开拓者号”前,手里夹着雪茄,烟雾缭绕的身影在空旷的机库里显得有些孤独。
“会长。”索菲亚微微躬身。
司徒会长点了点头,没多废话,将手掌按在了“开拓者号”冰冷的金属外壳上。他闭上眼,低声念了句谁也听不懂的唐人街黑话:“one for the house.(算我请客。)”
索菲亚取出一个外形酷似钢笔的微型记录仪,熟练地校对了一下,然后将其别在了自己西装外套的内袋里。摄像头对准“开拓者号”,一股无形的思维波纹如涟漪般扩散开去,融入了飞舟的能量核心。
“已经设定好了,会长。”她轻声说,对她来说,这只是一次双重任务,她的专业素养让她有信心完美地完成这一切,无论任务内容有多么……复杂。
工程部的机械工坊分部里,充斥着机油、焊料和廉价啤酒的混合气味。
年近六旬的马库斯正戴着一副油腻的老花镜,耐心地指导着一群年轻的工程师调试一台复杂的能量转换器。他头发花白,脸上布满了岁月刻下的皱纹,但那双眼睛总是温和而充满鼓励。他穿着一身沾满油污的蓝色工作服,声音沙哑却充满力量,活脱脱一个美国南方车库里的老炮儿。
“hold your horses, son!(稳住,小子!)艾伦,你这能量回路设计得太他妈激进了!咱们造的是家,是堡垒,讲究的是皮实耐用,不是硅谷那帮小崽子搞得花里胡哨的玩意儿!你想造个火箭,也得先打好地基,懂不?”他拍了拍身边一位青年的肩膀,语气像是在教自家孩子怎么修皮卡。
青年艾伦,一位受过高等教育的校园精英,有着一头打理精致的亚麻色头发,穿着干净的白衬衫,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他听着马库斯的教诲,伦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以为然,但还是挤出一个常春藤精英式的礼貌微笑,点了点头:“是的,马库斯师傅。您说得对。”
他转过身,嘴角撇了撇,低声对自己咕哝:“老古董,永远都是稳定。再这么下去,我这辈子都只能给你拧螺丝了。”
马库斯似乎没听到他的抱怨,只是微笑着继续手上的工作,但那笑容并未抵达眼底。在工会里,没人不尊敬马库斯。他从工会草创时期就在,几乎每一艘飞舟、每一个防御符文都流淌过他的心血。他视工会为自己一手建立的大家庭,对每一个成员都关怀备至,尤其疼爱像艾伦这样有天赋的年轻人。
这时,他的通讯器响了。巴雷特亲自征召他作为“开拓者号”的随船总工程师,理由是“开拓者号”是他的心血之作,有他在最让人放心。马库斯欣然接受,还乐呵呵地对周围人说:“这趟出远门,正好带小艾伦见见世面,年轻人就该多历练。别整天像关在鸡笼里的漂亮公鸡。”
没人看到,当他确认了随行名单上有艾伦的名字时,那双慈祥的眼睛深处,闪过一丝病态的、满足的占有欲。他爱这个家,爱家里的每一个孩子。但也正因如此,他绝不允许任何一根枝丫长歪,试图挣脱他这名老园丁的掌控。
这次远航,在他看来,是一个修剪的好机会。
由工程部最新赶制出的中型飞舟“开拓者号”,静静地停泊在避风港的空港平台上。它的外形结合了现代空气动力学与古典的符文美学,船身呈流线型,闪烁着银灰色的金属光泽,侧翼和尾部则镌刻着繁复的、能引导灵气的金色符文。
十名被选中的船员陆续抵达。
在司徒会长的亲自引导下,李凯和詹姆斯走在一起,被引向了登船口。李凯感觉自己就像个揣着彩票头奖的倒霉蛋,被一群流浪汉死死盯住。他小声对詹姆斯吐槽:“老哥,我感觉他们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块会走路的烤肉。”
詹姆斯拍了拍他的背,用气声说:“挺住,bro。你现在可是咱们工会的吉祥物,比尼克斯队的拉拉队长还珍贵。”边说边用他那庞大的身躯不动声色地为他挡住了一部分视线。
马库斯热情地和每个人打着招呼,像个组织周末烧烤派对的大家长,还不忘亲切地把一脸不情愿的艾伦拉到身边,吹嘘着他的才华。艾伦礼貌地微笑着,眼神却不时飘向飞舟那复杂的内部结构。
雷克斯和安娜形影不离,雷克斯像一尊移动的铁塔,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一切,而安娜则在和巧笑嫣然的索菲亚低声交谈着什么。索菲亚脸上挂着完美的职业微笑,不时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李凯。
陈医生提着他那个沉重的药箱,独自站在一边,像个等待面圣的使节,礼貌地回绝了所有试图帮他拿行李的人。
江夏川依旧是一身洗得发白的深棕色风衣,戴着那条标志性的黑色眼带,沉默地跟在众人身后,像个与这场热闹派对格格不入的影子。
巴雷特仙人最后一个抵达,他只是简单地点了点头,强大的气场便让周围安静下来。“Vamos!(我们走!)”他没废话,径直登船。
当“开拓者号”的合金舱门伴随着低沉的液压声缓缓关闭,将避风港的光芒与喧嚣彻底隔绝在外时,这十个人便组成了一个完美的、与世隔绝的舞台。
飞舟微微一震,开始缓缓升空,朝着未知,也朝着一场无人能够预料的、由人性深处的秘密所引爆的致命风暴,悄然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