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基地的灯火，在夜色中摇曳，如同众人此刻沉重而复杂的心情。施龙的重伤昏迷如同一块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尤其是李静，她守在临时医务室外，眼神空洞，自责如同藤蔓般缠绕着她的心脏。
孙启静被她紧紧揽着，感受着好友身体的微颤，看着周围一张张陌生而凝重的面孔，心中的恐惧和不安几乎要将她淹没。她只是一个在温室里长大的富家女，末世降临后便被困在公寓里，靠着存货和极致的恐惧苟活，何曾见过这般阵仗，又何曾体会过这种因为同伴重伤而弥漫的悲壮与愤怒。
梁晨安排好对施龙的持续监护和基地的警戒加强后，目光落在了被李静护着的、那个脸色苍白、如同受惊小鹿般的女孩身上。这就是李静拼死也要救回的闺蜜，孙启静。
他走了过去，步伐沉稳，尽量不带给对方更多压力。
“你就是孙启静？”梁晨的声音比起平时的冷硬，放缓了些许。
孙启静闻声抬头，撞入一双深邃如同古井的眼眸。这一刻，她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不仅仅是出于对陌生环境和眼前这个明显是首领人物的畏惧，更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记忆深处的悸动。是他……真的是他……那个她曾经偷偷关注了许久，甚至……
她慌忙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声音细若蚊蚋：“是……是我。谢谢你……救了我。”
她认得这把刀！虽然此刻刀未出鞘，但那独特的、略带弧线的刀柄，以及柄尾那个不易察觉的、她亲手刻下的、代表她姓氏首字母的细微“S”形花纹……绝不会错！这就是她用家里珍藏的那块天外陨铁（她对父亲说是丢了），偷偷找到相熟的钢材老板，辗转卖给他的那块材料打造成的刀！她甚至为了看他用这块材料做了什么，偷偷跟踪过他好几次，只是从未敢露面。没想到，末世之后，这把承载着她隐秘心事的刀，会以这种方式，再次出现在她眼前。
梁晨看着她躲闪的目光和微微发抖的身体，只当她是惊吓过度。他确实记得末世前似乎有人暗中关注过他，也查到一个富家女通过渠道卖给他一块极品材料，但他当时并未深究，只当是巧合或是别有用心之人的投资。如今看来，竟是眼前这个女孩。
“活着就好。”梁晨没有点破，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肃而直接，“李静应该告诉过你，末世之下，想要活下去，必须拥有力量。你，想不想拥有保护自己，甚至保护他人的能力？”
孙启静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茫然，随即又被巨大的恐惧覆盖：“我……我可以吗？我……我很没用的……我看到那些怪物就……就想吐……” 她想起逃亡路上看到的血腥，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
“没有人生来就会。”梁晨的语气不容置疑，“天赋需要引导，勇气需要磨砺。李静，你带她去休息的地方，安顿下来后，引导她感受自身的力量。记住我们觉醒的方法。”
李静强打起精神，点了点头：“我明白，队长。”
……
一间相对干净、由仓库改造的房间里，孙启静蜷腿坐在简陋的床铺上，听着李静讲述关于异能、关于觉醒、关于如何用意念沟通脑海深处那可能存在的“异能”。
“……集中精神，不要害怕，将你的意识沉入脑海最深处，去感受，去寻找，那里可能是一片黑暗，可能空无一物，但一定存在着某种独特的感觉，一个点，或者……一个虚无的小球。”李静的声音很轻，带着鼓励，“试着去触碰它，感受它，然后，想象着推动它，让它长大，哪怕只是一点点。”
孙启静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因为紧张而不住颤抖。她努力按照李静说的去做，摒弃杂念，将意识沉入那片无边无际的黑暗。
起初，什么都没有，只有死寂和冰冷。
但渐渐地，在那意识海的最核心，她“看”到了——那不是一个光点，也不是一团能量，而是一个极其微小、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绝对的虚无 之点。它静静地悬浮在那里，仿佛亘古存在，又仿佛刚刚诞生。
这就是我的……异能？孙启静心中既害怕又好奇。她尝试着，用自己微弱的意念，去触碰那个虚无之点。
就在意念接触的瞬间，一股冰冷、空寂、仿佛能将灵魂都冻结的感觉顺着意念反馈回来，让她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她想起李静的话——“推动它，让它长大”。
她咬紧牙关，凝聚起全部的精神，想象着自己正在用力，推动那颗象征着“虚无”的小球，让它膨胀，变大！
“呃啊——！”
就在她感觉那虚无小球似乎微微颤动，体积有那么一丝丝不易察觉的增长时，一股仿佛要将她脑袋撕裂的剧痛猛地爆发开来！如同有无数根冰针在颅内疯狂穿刺、搅拌！
孙启静惨叫一声，直接从床上滚落到地面，双手死死抱住头颅，身体蜷缩成虾米状，剧烈地抽搐起来，额头上瞬间布满了豆大的冷汗，脸色惨白如纸。
“小静！小静你怎么了？！”李静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扑过去抱住她，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焦急地呼喊。
剧烈的疼痛持续了将近一分钟，才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孙启静瘫软在李静怀里，浑身被冷汗浸透，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有微弱的喘息证明她还活着。
“疼……好疼……”她虚弱地呻吟着，眼泪混着汗水流下。
李静心疼地抱着她，同时也感到一丝震惊。当初他们觉醒时，虽然也伴随着痛苦，但远没有孙启静这般剧烈。这诡异的“虚无”异能，究竟是什么来头？
“别怕……别怕……这是正常的，说明你的异能潜力很大，所以觉醒的过程会更艰难。”李静只能这样安慰她，轻轻拍着她的背，“休息一下，慢慢来，不要急。”
孙启静在李静的安抚下，渐渐平静下来，沉沉睡去。睡梦中，她的眉头依旧紧蹙，仿佛还在承受着那非人的痛楚。
第二天，当孙启静从疲惫和疼痛中醒来时，虽然身体依旧虚弱，但她隐隐感觉到，脑海中那片虚无似乎……凝实了那么一丝丝，与自己的联系也更紧密了一点。
而梁晨的决定也下来了。基地需要战力，施龙的倒下更是敲响了警钟。孙启静的潜能必须尽快激发。
“李静，郭平伟。”梁晨点名，“今天你们带小队外出清理基地西面一公里内零散丧尸，顺便，带上孙启静。”
他看向脸上瞬间失去血色的孙启静，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反驳的力量：“看着，学着，然后，亲手杀死一只。这是你在这里活下去的第一步。”
……
基地西面，一片曾经是绿化带的区域，如今杂草丛生，散布着几栋低矮的建筑和零星废弃车辆。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腐臭味。
李静和郭平伟带着五名普通队员，呈扇形散开，谨慎地推进。孙启静被要求跟在李静身边，她的双腿如同灌了铅，每一步都迈得极其艰难，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很快，他们遇到了目标——三头在废弃报刊亭附近漫无目的游荡的普通丧尸，动作迟缓，衣衫破烂。
“看清楚。”李静低声对孙启静说了一句，随即眼神一凛。
她手指轻弹，一道凝练的水箭激射而出，“噗”地一声，精准地洞穿了最前方那头丧尸的眼窝，丧尸应声而倒。
与此同时，郭平伟脚下微动，前方一片地面瞬间软化，另外两头丧尸脚步一滞，陷了进去。旁边两名手持长矛的普通队员立刻上前，熟练而精准地将长矛刺入丧尸头颅。
干净利落，配合默契。
“呕——”
然而，就在丧尸倒地，暗红色略带发黑的粘稠液体流淌出来时，浓烈的腥臭和那狰狞的死状瞬间冲垮了孙启静的心理防线。她猛地弯下腰，扶着旁边一棵枯树，剧烈地干呕起来，眼泪鼻涕一起流，胃里翻江倒海，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酸水不断上涌。
李静叹了口气，走过去轻轻拍着她的背。
郭平伟皱了皱眉，没说什么，只是示意队员们保持警戒。
“看……看到了吗？小静，它们行动很慢，弱点在头部……”李静一边安抚，一边试图讲解。
孙启静只是拼命摇头，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连抬头看的勇气都没有。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他们又遇到了几波零散丧尸，最多的一次有五头。李静和郭平伟依旧高效地清理，队员们也表现沉稳。而孙启静，每一次战斗，她都死死闭着眼，或者将头埋在李静背后，直到确认安全才敢稍微睁开，但一看到地上的尸体，又是一阵生理性的不适和恐惧。
“这样不行。”郭平伟沉声道，“她连看都不敢看。”
李静也面露难色。
就在这时，负责侧翼警戒的一名队员突然低呼：“李姐，郭哥！那边！落单的一头！好像腿还瘸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大约三十米外，一头丧尸正拖着一条扭曲的腿，在草丛里缓慢地、一瘸一拐地移动，似乎是之前受过伤，是所有丧尸里看起来最弱小、威胁最低的一个。
李静眼睛一亮，看向脸色惨白、依旧在微微颤抖的孙启静，深吸一口气，下定了决心。
她将自己随身携带的一把相对轻巧、锋利的短刀塞进了孙启静冰冷僵硬的手里。
“小静，”李静双手按住她的肩膀，迫使她看向自己，眼神无比认真，甚至带着一丝严厉，“听着，没有人能保护你一辈子！施龙为了救我们，现在还躺在那里昏迷不醒！你想要下次再有人为你受伤，甚至……死去吗？！”
她指着那头蹒跚的瘸腿丧尸：“去！杀了它！就用你手里的刀！朝着它的头！这是最弱的一个，如果你连它都不敢面对，那你在这个末世，就真的没有活下去的资格了！”
孙启静被李静从未有过的严厉语气震慑住了，她看着好友通红的、带着泪光和决绝的眼睛，又想起施龙倒下时那满脸的血污……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恐惧、愧疚、不甘，还有一丝被逼到绝境的、微弱的反抗之火。
她的目光，终于颤抖着，转向了三十米外那头丑陋、缓慢、散发着恶臭的瘸腿丧尸。
她的手，紧紧攥住了那冰冷刀柄，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
牙齿死死咬住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然后，在所有人沉默而复杂的注视下，这个昨天还娇生惯养、见到血就吐的富家女，发出一声如同幼兽般的、带着哭腔和绝望的嘶喊，闭着眼睛，握着短刀，跌跌撞撞地、朝着那头蹒跚的丧尸，冲了过去！
她的步伐凌乱，身影单薄，动作笨拙得可笑。
但这一刻，没有人笑。
所有人都知道，这颤抖的、踉跄的、充满了恐惧与挣扎的脚步，是她迈向末世生存法则的，第一步。也是那颗名为“虚空”的种子，在血与火的浇灌下，破土而出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