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醒来的第一个感觉，是浑身酸痛，像是被塞进了一个狭小的滚筒洗衣机里狠狠甩干过一样。
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铅，他费力地睁开一条缝，模糊的光线刺了进来，伴随着一种古旧的、带着点霉味和檀香混合的陌生气息。
“嘶……头好痛……”他下意识地想抬手揉揉太阳穴，却发现自己的手臂短小无力，抬起来都费劲。
这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他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自己那间杂乱但温馨的出租屋里。电脑屏幕上，那位德艺双馨的苍老师正在辛勤“授课”，已经到了最关键、最考验定力的时刻，他正全神贯注，准备进行深入的学习和探讨……然后，眼前一黑，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再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难道是……太过激动，猝死了？
这个念头让他一个激灵，猛地彻底睁开了眼睛。
入目的景象，让他瞬间懵了。
雕花的木质床顶，淡青色的纱帐，身下是触感略显粗糙但干净的棉布床单。他转动僵硬的脖子，打量四周。这是一间古色古香的房间，桌椅、柜子都是木质的，样式古朴，墙上还挂着一幅意境悠远的水墨山水画。窗棂是纸糊的？窗外隐约可见翠绿的竹影摇曳。
这他妈是哪儿？影视城？谁把我弄这儿来了？
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感觉身体完全不听使唤，虚弱，而且……比例不对！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一身绸缎质地的、类似古代小孩穿的中衣，而包裹在衣服里的，是一个目测只有五六岁孩童大小的身躯！
小手，小脚，短胳膊短腿……
“啊——！”一声惊呼脱口而出，然而发出的，却是一把稚嫩、清脆，带着明显奶音的童声。
这一下，林凡彻底慌了。他连滚带爬地翻下床，踉踉跄跄地扑到房间里一面模糊的铜镜前。镜面映照出一个模糊的小小人影——约莫五六岁的年纪，头发梳成两个小揪揪，面色有些苍白，但五官依稀可以看出极为精致秀气，是个十足的美人胚子。
他抬手，镜子里的小孩也抬手；他掐自己的脸，镜子里的小孩也露出吃痛的表情。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不是做梦！也不是恶作剧！
他，林凡，一个风华正茂（自认）的现代社畜，好像、可能、大概……穿越了？还穿越成了一个屁大点的小孩子！
就在他对着镜子怀疑人生的时候，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一个穿着淡绿色襦裙，梳着双丫髻的小丫鬟端着一个瓷碗走了进来，看到他站在镜子前，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小少爷，您醒啦！太好了！您都昏睡大半天了，夫人担心得不得了呢！”
小少爷？夫人？
林凡（暂时只能这么称呼自己）呆呆地看着她，脑子一团乱麻。
小丫鬟放下碗，里面是黑乎乎的汤药，走过来很自然地牵起他的手，语气轻柔：“小少爷，快回床上躺着，您身子还没好利索呢。来，先把药喝了。”
接下来的几天，林凡就在这种半懵圈的状态下，被动地接受着这个世界的信息。
通过丫鬟们的对话，下人们的请安，以及偶尔来看望他的、那位被他现在这具身体称作“娘亲”的，气质温婉、衣着华贵的美妇人零碎的念叨，他像玩拼图一样，慢慢拼凑出了自己现在的身份和处境。
这里，似乎是福建地界。
他所在的家族，是福威镖局……林家。
而他现在的名字，叫做——林平之。
当“林平之”这三个字在他脑海中清晰浮现，并与“福威镖局”彻底对应上的那一刻，林凡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气顺着脊椎骨嗖嗖地往上窜，瞬间遍布四肢百骸，冷汗当时就浸湿了内衫。
林平之！
《笑傲江湖》里那个开局高富帅，结局惨绝伦的悲剧代言人！
那个全家被灭门，为了报仇不惜自宫练剑，最终武功虽成，却性情大变，手刃爱人，自己也落得个被囚禁西湖湖底，永无天日下场的可怜虫、疯子！
我操！贼老天！你玩我呢？！林凡内心有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看苍老师学习资料而已，罪不至死吧？就算死，也不能给我安排这么一个地狱难度的副本吧？！
他瘫坐在床上，小脸煞白，浑身发冷。巨大的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握住了他那颗属于成年人的灵魂，却被禁锢在幼童身体里的心脏。
他努力回忆着《笑傲江湖》的剧情。小说是很多年前看的，电视剧也看过几版，具体细节已经模糊，但林平之的主要经历，那简直是刻在dNA里的悲剧模板。
福威镖局被青城派灭门，父母惨死。他侥幸逃生，颠沛流离，受尽屈辱。拜入华山派，以为找到依靠，却发现师父岳不群是个更大的伪君子。发现家传《辟邪剑谱》的秘密，为了复仇，毅然挥刀自宫，练成邪功。最后大仇得报，却也彻底疯狂，杀了深爱自己的师妹岳灵珊，一生毁于一旦……
“不行！绝对不行！”林凡在心里狂吼，“老子好不容易重活一次，不是来体验这种绝世惨剧的！”
恐惧之后，是强烈的求生欲和改变命运的决绝。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分析现状。
“我现在……是几岁？”他看了看自己明显属于幼童的手脚，“通过这几天的观察，福威镖局规模很大，我爹林震南正当壮年，意气风发，母亲也年轻。灭门惨案发生在林平之十七八岁的时候……也就是说，距离剧情开始，至少还有十几年时间！”
想到这里，林凡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
还好，还好！时间还非常充裕！有足够的时间让他准备，扭转那该死的命运！
但是，该怎么扭转？
第一个绕不开的问题，就是那本坑死了林远图所有后人，堪称武林第一太监制造手册的——《辟邪剑谱》！
林凡记得很清楚，这剑谱就藏在林家向阳巷的老宅里，具体位置，似乎是某处房梁之上？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
这玩意，就是个烫手山芋，更是悬在林家所有人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青城派余沧海，华山派岳不群，塞北明驼木高峰……无数觊觎它的魑魅魍魉，最终都导致了林家的悲剧。
“剑谱必须拿到手！”林凡瞬间就下定了决心。
不是为了练，恰恰是为了不让它落到别人手里，或者至少，不能让它成为唯一的选择。
可是，怎么拿？
他现在只是个六岁孩童，难道直接跑到林震南面前，说：“爹，我知道咱家祖传的辟邪剑谱藏在向阳巷老宅的房梁上，快把它取出来上交国家……啊不，妥善保管吧！”
怕不是要被当成中了邪，直接请道士来驱魔了。
必须得想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一个能让林震南心甘情愿，至少是允许他去老宅，并且有机会接触到剑谱的理由。
林凡皱着小眉头，开始在房间里踱步，那副小大人般沉思的模样，若是让外人看了，定会觉得滑稽又可爱。
直接说做梦梦到祖父托梦？太老套，而且指向性太明显，容易引起怀疑。
说想去老宅玩捉迷藏？老宅估计平时没人住，阴森森的，小孩子一般不会想去，这个理由有点牵强。
或者说……喜欢老宅的建筑，想去画画？可他现在的身份是个镖局少爷，不是文艺青年。
一个个念头升起，又被否定。林凡感觉有点头疼，这比他前世写代码通过测试还难。
“平之，怎么起来了？身体可好些了？”一个温和中带着关切的声音响起。
林凡抬头，只见父亲林震南不知何时走了进来。他身着锦袍，身材微胖，面容和善，带着常年走镖养成的精明干练之气，此刻看着儿子的眼神里充满了父亲的慈爱。
这就是林震南，一个努力经营镖局，想让家族发扬光大，却根本不知道自家藏着怎样一个惊天秘密，最终也因此招来杀身之祸的可怜人。
“爹，”林凡立刻进入角色，模仿着小孩子的语气，带着点虚弱说道，“我好多了。就是……就是躺得闷了。”
林震南笑了笑，走过来摸了摸他的头：“病刚好，不可贪玩。等你大好了，爹带你去城外骑马。”
“谢谢爹！”林凡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心里却在飞速转动。他看着林震南，忽然灵机一动。
他记得，林震南对林家祖上林远图是非常崇敬的，时常把“祖父他老人家当年凭借七十二路辟邪剑法打遍黑白两道无敌手”挂在嘴边，以此来激励自己，也向旁人展示林家镖局的底蕴。
或许……可以从这方面入手？
林凡眨巴着大眼睛，用充满好奇的语气问道：“爹，您常说太爷爷武功天下无敌，我们家的辟邪剑法那么厉害，为什么平之从来没见您练过呢？镖局里的叔叔们练的，好像也不是太爷爷的剑法呀？”
这个问题似乎触动了林震南的心事。他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轻轻叹了口气，在林凡床边坐下：“平之，你还小，有些事还不懂。你太爷爷的剑法……博大精深，非一般人所能领悟。我们后辈资质鲁钝，难以重现其威力。如今爹爹和你娘练的，以及镖师们练的，都是你太爷爷传下的一些强身健体、应对普通毛贼的粗浅功夫。真正的辟邪剑法……唉，或许是我们无缘吧。”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和遗憾。显然，对于无法练成祖传的神功绝学，他内心也是耿耿于怀的。
林凡心中一动，机会来了！
他立刻摆出一副更加好奇，甚至带着点向往的表情：“太爷爷真的好厉害呀！爹，太爷爷以前住的地方还在吗？平之想去看看！看看太爷爷住过的地方，是不是有什么不一样！”
他拉着林震南的衣袖，轻轻摇晃，用上了小孩子撒娇的终极武器：“爹，带我去嘛，带我去看看嘛！我就去看看，保证不乱跑！”
林震南被儿子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一愣。向阳巷的老宅，自从父亲去世后，就基本空置了，只是定期派人去打扫维护。他自己也偶尔会去祭拜一下，平时很少提及。
看着儿子亮晶晶的、充满期盼的眼睛，林震南心中一软。孩子对从未谋面的太爷爷如此好奇和崇敬，这是好事啊。去看看祖宅，感受一下先辈的荣光，或许也能激励他以后用功习武，光大门楣？
“好吧，”林震南沉吟了一下，终于点头，“等你身体完全康复了，天气好的时候，爹就带你去老宅看看。不过说好了，只是去看看，不许胡闹。”
“嗯！谢谢爹！平之最听话了！”林凡用力点头，心里乐开了花。
第一步，成功了！
几天后，林凡（林平之）的身体彻底“康复”。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林震南果然信守承诺，带着他，乘坐马车，来到了位于福州城向阳巷的林家老宅。
老宅果然如林凡预料的那般，带着一种久无人居的清冷和寂寥。青砖黑瓦，庭院深深，古树参天，虽然被打扫得很干净，但那股岁月的沉淀感和隐隐的荒芜气息，还是扑面而来。
林震南带着林凡，在宅子里慢慢走着，给他指点着哪里是林远图当年的练功房，哪里是书房，讲述着一些从父辈那里听来的、关于林远图的零星轶事，语气中充满了追忆和自豪。
林凡表面上认真听着，不时发出“哇”、“太爷爷好厉害”之类的惊叹，一双眼睛却像最精密的雷达，不动声色地扫视着整个宅院的布局，尤其是房梁、屋檐、佛龛等可能藏东西的地方。
根据模糊的记忆，剑谱好像是藏在……一座佛堂的房梁上？
他一边附和着林震南，一边引导着行走的路线：“爹，那边是什么地方？看起来好安静。”
林震南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是通往后面佛堂的小径。“那是你太爷爷晚年静修礼佛的佛堂。”
“佛堂？平之想去拜拜！”林凡立刻说道，表情虔诚。
林震南欣慰地点点头：“好孩子，有心了。走吧，爹带你去。”
佛堂比前面更加幽静，推开门，一股淡淡的檀香味残留。里面陈设简单，只有一个蒲团，一个香案，上面供奉着一尊观世音菩萨像，积着薄薄的灰尘。
林凡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开始加速。
他假装好奇地四处打量，目光快速地扫过屋顶的房梁。那些梁柱因为年代久远，颜色深暗，上面似乎……确实有些不同寻常的痕迹？
但因为光线和角度的关系，看不太真切。
他不能表现得太过明显，更不能现在就提出要爬上去看看。那样目的性就太强了。
这次来，主要是踩点，确认位置，并且给以后再来埋下伏笔。
于是，他像模像样地跟在林震南身后，给菩萨像磕了头，然后继续扮演一个对太爷爷充满好奇的乖孙，问东问西。
离开老宅，坐在回程的马车上，林凡看着窗外逐渐远去的巷口，心中已经有了初步的计划。
第一步，确认剑谱位置，已经完成大半。
接下来，就是要想办法，在不引起任何人怀疑的情况下，把剑谱弄到手。
该怎么把剑谱安全地、秘密地拿到手呢？拿到之后又该如何处理？是毁掉，还是另作他用？自己这辈子，难道真的要与那需要“欲练神功，引刀自宫”的邪门武功彻底划清界限吗？
如果……如果到了剧情开始，实在没有别的办法获得力量对抗未来的危机，难道真的要……咬咬牙，就……
林凡下意识地夹紧了双腿，小脸上露出了极其复杂和纠结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