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封纯白如雪、却带着冰冷锋芒的挑战书,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林星遥心底掀起汹涌的波澜。她独自在房间里坐了许久,窗外的光线由明转暗,模拟的夜幕悄然降临,净庭的万千灯火次第亮起,勾勒出冰冷而遥远的繁华。
苏婉清的话语,字字句句都在她脑海中回响。“根源莫测”、“未来难料”、“以证己身”……这些词语像带着倒钩的鞭子,抽打在她本就因出身而敏感的心上。她知道,这不是一场简单的较量,这是苏婉清为她精心准备的审判台,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她打回原形,将她重新钉在“异类”的耻辱柱上。
恐惧吗?
是的。
她清晰地记得苏婉清在庆功宴上那看似完美笑容下的冰冷敌意,也听说过精神链接挑战的凶险。失败者虽不致死,但精神受创、尊严扫地的后果,对于刚刚在净庭获得一丝喘息之地的她而言,与毁灭何异?
她能赢吗?
不知道。
苏婉清出身高贵,自幼接受的是净庭最系统、最顶尖的精神力训练,她的能力是“正统”的,是被认可的。而自己呢?她的力量源于尘壤的苦难,是摸着石头过河,是靠顾晏清的训练和几次生死边缘的挣扎才勉强掌控。就像野路子和名门正派的区别,底蕴天差地别。
拒绝?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她自己掐灭了。拒绝,就意味着怯懦,意味着承认苏婉清的指控,意味着她林星遥不配站在这里,不配拥有顾晏清赋予的“战略伙伴”身份,不配去守护那些她想要守护的东西。她好不容易才挣来的立足之地,将会在退缩的瞬间土崩瓦解。
她想起顾晏清。他没有来找她,没有对这份挑战书发表任何看法。是将选择权完全交给她自己?还是在他看来,这同样是某种必须经历的考验?
她闭上眼,脑海中浮现的,却是第七城区那片暗紫色的炼狱,是那些在痛苦中哀嚎、最终被她引导向平静的灵魂,是顾晏清在那片混乱中为她点亮的不灭锚点,是那些获救者眼中劫后余生的微光。
她的力量,或许“根源莫测”,但它真实地拯救了生命。
她的未来,或许“难以预料”,但她愿意用这力量去争取一个更好的可能。
她需要“以证己身”,证明的不是她的力量有多强大,而是她运用这份力量的意志与决心!
一股灼热的力量,从心口升起,迅速驱散了盘踞的寒意与恐惧。她猛地睁开眼,眼中之前的彷徨与挣扎已被一种沉静的坚定所取代。
她站起身,走到通讯器前,接通了连接顾晏清办公室的线路。她没有寻求建议,也没有诉说恐惧,只是用尽可能平稳的语气,清晰地陈述了自己的决定:
“顾执行官,苏婉清小姐的挑战书,我收到了。”
短暂的停顿,通讯那头是绝对的寂静,仿佛在等待她的下一句。
她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接受挑战。”
说完,她便结束了通讯。没有多余的解释,没有忐忑的询问。这是她的选择,后果,她也将一力承担。
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迅速传遍了净庭的上层圈子。
“她竟然接了?!”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一个尘壤来的,也敢应苏小姐的挑战?”
“看来第七城区的成功让她冲昏头脑了。”
“等着看吧,镜域里可有她好受的。”
质疑、嘲讽、幸灾乐祸的声音在暗地里流淌。几乎没有人看好林星遥,在大多数人眼中,这无异于螳臂当车,是一场注定惨败的闹剧。
林星遥屏蔽了外界的纷扰,将自己关在训练室里。她没有进行高强度的精神力冲击训练,那临阵磨枪意义不大。她只是静静地坐着,反复回顾顾晏清教导的“边界”理论,感受着自己共情力的流动,思考着苏婉清可能构筑的幻境类型,以及……她该如何“理解”她的对手。
她知道,苏婉清的强大,不仅在于精神力的深厚,更在于那份根植于血脉和环境的、对自身地位不容置疑的傲慢与对失去的恐惧。这,或许就是突破口。
就在挑战前夕,顾晏清的身影出现在了训练室门口。他没有进来,只是隔着一段距离,看着盘膝坐在地上、闭目凝神的林星遥。
他看了她片刻,没有询问她的准备情况,没有给予战术指导,只是用他那特有的、冰冷的、却在此刻仿佛蕴含着某种力量的平静语气,说了五个字:
“遵循你的本能。”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
本能?
林星遥缓缓睁开眼,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咀嚼着这两个字。
她的本能,是共情,是理解,是感受,是连接,而非攻击与毁灭。
顾晏清……是在提醒她,不要迷失在对手设定的规则里,不要试图用对方擅长的方式去对抗,而是要回归自身力量的本源吗?
她若有所思,心中那最后一丝因未知而产生的躁动,也渐渐平息下来。
遵循本能。
好。
她再次闭上眼,精神沉入内在的海洋。这一次,她不再去想胜负,不再去想荣辱,只是纯粹地去感受自身那独特的力量,去触摸那源于悲悯与守护的初心。
三日后,镜域。
她将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