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德强忍着幻影移形带来的眩晕和恶心,挥动魔杖。
他对着破庙角落里堆积的厚厚落叶和尘土,念了个清理咒。
一阵微光扫过。
那片区域变得干净整洁,至少可以让人坐下来休息了。
他又接连挥动魔杖。
在破庙的几个出入口和窗户位置,设置了简单的防护和警戒咒语。
确保有任何生物靠近,他们都能第一时间知晓。
做完这些,他才稍微松了口气。
靠在一根斑驳的柱子上喘息。
魔力消耗和精神紧张,让他感到疲惫。
伊利已经从他怀里跳了下来。
好奇地在这个新的、破破烂烂的环境里探索起来。
他用小脚踢着地上的碎瓦片。
仰头看着布满蛛网的房梁。
“爸爸,箱子坏了!”
伊利指着那个伪装成“摄影器材箱”的大家伙喊道。
果然。
在经历了卡门框、剧烈拖拽和空间传送的多重折磨后,那个由纸板和塑料布变形而来的箱子,终于不堪重负。
侧面裂开了一道大口子。
一个毛茸茸、黑白相间的大脑袋,正努力地从裂缝里挤出来。
黑眼圈包围的眼睛里,充满了委屈和急切。
“嗯!嗯!”
墩墩发出催促的哼唧声。
裘德叹了口气,再次挥动魔杖。
解除了箱子上的变形咒和混淆咒。
那些纸板和塑料布瞬间恢复了原貌,散落一地。
墩墩终于重获自由。
它晃了晃被憋得有些发晕的大脑袋。
然后立刻凑到伊利身边,用鼻子亲昵地蹭着他。
“好了好了,知道你受罪了。”
裘德看着这只黏人的熊猫,无奈地摇摇头。
他从行李里翻出一点食物。
又用变形术将几根枯树枝变成了鲜嫩欲滴的竹笋,递到墩墩面前。
“吃吧,大家伙,算是补偿。”
墩墩立刻被食物吸引。
发出满足的咕噜声,抱着竹笋咔嚓咔嚓地啃了起来。
暂时忘记了刚才的不愉快。
破庙里的气氛,暂时缓和了下来。
阳光从破损的屋顶照射进来,形成几道光柱。
灰尘在光柱中缓缓飘浮。
只有山风吹过断壁残垣的呜咽声。
以及墩墩啃竹子的咔嚓声。
刘备一直安静地站在一旁。
手中依然紧握着那柄章武剑。
他看着裘德忙碌地布置临时营地。
看着伊利天真无邪地探索。
看着墩墩没心没肺地大快朵颐。
他的眼神复杂。
内心在进行着激烈的斗争。
章武剑的现世,如同一个惊雷。
打破了他试图维持的平静。
这个秘密,再也无法隐藏下去了。
继续隐瞒,不仅是对裘德——这位真心待他的“父亲”的不公。
也可能在未来,带来更大的麻烦和误解。
他需要坦诚。
也需要一个可以信任的盟友。
他下定了决心。
刘备走到裘德面前。
他的表情异常平静,但眼神深处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
“父亲,”
他开口说道,声音清晰地打破了暂时的宁静。
“我需要和您单独谈谈。”
裘德正揉着发胀的太阳穴。
闻言抬起头,看到刘备郑重的神色,他微微一怔。
随即也严肃起来。
刘备要说的,绝非小事。
很可能与刚才那柄惊天动地的古剑有关。
刘备没有等裘德回答。
便转过身,蹲了下来。
平视着正蹲在地上看墩墩吃竹子的伊利。
他的语气变得格外温和:
“伊利,你能帮哥哥一个忙吗?”
伊利抬起头,眨着大眼睛:
“什么忙呀,哥哥?”
“你带墩墩去那边,”
刘备指了指破庙另一端。
那里堆着一些坍塌的砖石,更远处似乎还能听到隐约的溪流声。
“看看有没有好看的石头,或者找找小溪在哪里。”
“帮哥哥照顾一下墩墩。”
“我和爸爸有点……大人的话要说。”
“好吗?”
伊利看了看爸爸,又看了看哥哥。
小脸上露出一丝疑惑。
他不太明白为什么哥哥突然要和爸爸说“大人的话”。
但他是个听话的孩子。
而且“寻找好看石头”和“照顾墩墩”听起来像是很有趣的任务。
他乖巧地点了点头,站起身。
拍了拍墩墩厚实的背部:
“墩墩,走,我们去找好玩的东西!”
墩墩正啃竹子啃得欢,不太想动。
被伊利用力拉了几下,才不情不愿地站起身。
摇摇晃晃地跟着伊利朝破庙另一端走去。
看着伊利和墩墩走远,身影被残垣遮挡。
裘德将目光完全聚焦在刘备身上。
他的神色凝重,带着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好了,现在没有别人了。”
裘德看着刘备,声音平稳。
“你想跟我说什么,刘备?是关于这把剑?”
他的目光落在章武剑上。
刘备深吸了一口气。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沉寂的古剑,仿佛能从冰冷的剑身上汲取力量。
然后,他抬起头,迎上裘德的目光。
那一刻,裘德清晰地看到,这个他养了十一年的孩子眼中,一种属于成年人的、历经沧桑的沉稳,与男孩本身固有的清澈交织在一起。
形成了一种极其矛盾又无比协调的气质。
“父亲,”
刘备开口,每一个字都说得很慢,很清晰。
“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情,可能非常……难以置信,甚至听起来像是疯话。”
“但我向您保证,我以我手中之剑立誓,以下所言,每一句都是实话,绝无虚假。”
裘德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示意刘备继续说下去。
刘备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破庙的屋顶,投向了遥远的时空。
他缓缓道来,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沉重的力量:
“我并非……您所以为的,一个普通的十一岁男孩。”
“我的灵魂,不属于这个时代。”
“它来自于一千八百年前,那片同样被称为‘蜀’,却战火纷飞、群雄逐鹿的土地。”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忆,也似乎在积蓄勇气。
“在那个时代,我的名字,是刘备,刘玄德。”
“我乃中山靖王之后,孝景皇帝阁下玄孙。”
“我于乱世中起兵,立志匡扶汉室。”
“历经数十载奔波征战,最终在成都称帝,立国号‘汉’,史称……季汉。”
“我,是季汉的昭烈帝。”
破庙里一片死寂。
只有刘备的声音在回荡。
裘德的眼睛瞪大了,嘴巴微微张开。
脸上写满了极度的震惊和荒谬感。
他几乎要脱口而出“这不可能”。
但看着刘备那绝非作伪的眼神。
感受着那柄章武剑散发出的、与刘备浑然一体的古老气息。
他将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刘备继续说着,语气平静,却带着深切的疲惫与迷茫:
“我记得……白帝城托孤。”
“我将未竟的梦想和年幼的儿子,托付给了丞相诸葛亮……”
“然后,便是无尽的黑暗与迷茫。”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当我再次恢复意识时,便已经在这个时代,在这个名为‘刘备·格林’的孩子的身体里苏醒。”
“霍格沃茨的来信,魔法世界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是完全陌生和新奇的。”
他看向裘德,眼神复杂:
“父亲,这就是真相。”
“我不是您血脉上的儿子。”
“我的灵魂,属于一个早已逝去的帝王。”
裘德脸上的表情剧烈地变幻着。
从最初的震惊和难以置信。
到听到“白帝城托孤”、“季汉昭烈帝”时的茫然和冲击。
再到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孩子。
联想到他平日超乎年龄的沉稳、对历史和战略的独特见解、在武侯祠那异常的反应。
以及……那柄为他破土而出、认他为主的帝道之剑……
所有的线索,所有的疑点,在这一刻仿佛都串联了起来。
指向了这个看似绝无可能,却又唯一合理的解释。
裘德长长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他脸上的震惊逐渐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恍然、接受甚至一丝……释然的复杂情绪。
“所以……”
裘德的声音有些干涩,他指着章武剑。
“这就是为什么……你能召唤它,这把传说中的帝王之剑。”
“因为它本就属于你。”
他又想起在武侯祠,刘备那失魂落魄、仿佛与时空共鸣的悲伤。
“所以……你看到自己的祠庙和陵墓,才会是那种反应……”
他喃喃自语,像是在消化这个惊天动地的事实:
“梅林啊……”
“这简直……”
“这简直比最离奇的炼金术还要不可思议……”
然而,出乎刘备意料的是。
裘德脸上并没有出现恐惧、排斥或者将他视为怪物的神情。
在短暂的消化和震惊之后。
裘德的目光重新聚焦在刘备脸上。
那目光里,是一种更加深沉的东西。
他忽然大步走上前。
在刘备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张开双臂,用力地、紧紧地抱住了他!
这个拥抱很用力,甚至让刘备感到有些窒息。
他能感觉到裘德身体的微微颤抖。
裘德的声音在刘备耳边响起,带着一种难以抑制的哽咽,却又无比坚定:
“我不管!”
“我不管你的灵魂来自哪里,是一千年前还是两千年前!”
“我也不管你曾经是皇帝还是别的什么!”
“我只知道,你叫我一声父亲,你是我裘德·格林养大的孩子!”
“你是刘备·格林!”
“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你永远是我的儿子!”
这突如其来的、毫无保留的接纳和宣言,像一道暖流。
瞬间冲垮了刘备心中那堵用帝王心术和千年孤寂筑起的高墙。
他僵硬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
一直紧握着章武剑的手,也微微松开了些。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抬起另一只手,轻轻回抱住了裘德。
就在这时,一阵欢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爸爸!哥哥!你们看!我找到了一块会发光的石头!”
伊利抱着一块看起来普普通通、只是稍微干净点的石头,兴高采烈地从破庙另一端跑了回来。
墩墩跟在他身后,依旧慢吞吞地。
伊利跑到近前,看到紧紧相拥的裘德和刘备。
他停下脚步,歪着小脑袋,大眼睛里充满了纯真的好奇:
“爸爸,哥哥,你们和好了吗?”
“刚才……你们好像有点奇怪。”
裘德和刘备同时松开了拥抱。
裘德用手背快速擦了一下眼角。
然后露出一个有些夸张的笑容,蹲下身接过伊利手里的“宝贝石头”。
“哇!真的会发光吗?伊利真厉害!”
他假装仔细端详着石头,语气充满惊喜。
“我们当然和好了!”
“爸爸和哥哥只是在……在讨论一个很重要的问题,现在讨论完了。”
刘备也看着伊利。
脸上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轻松了许多的微笑。
他轻轻点了点头。
“嗯,和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