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石窟的日子，仿佛浸泡在粘稠的、永不流动的墨汁里。岩壁上凝结的水珠每隔许久才会滴落一滴，砸在冰冷的石地上，声响在死寂中被无限放大，每一秒都沉重得令人窒息。
时间失去了意义，只有伤口愈合时皮肤下传来的细微麻痒，以及心脏在胸腔里空洞的、缓慢的跳动，提醒着宇智波带土。
他还活着。
或者说，以某种扭曲的形式 “活着”。
最初那撕裂般的剧痛早已退去，留下的是更可怕的麻木。他大部分时间都沉默地躺在石床上，睁着那双失焦的眼睛，望着头顶那片永恒的、灰黑色的岩石穹顶。视线会无意识地追随岩壁上的裂缝游走，仿佛能从那些交错的纹路里，再次看到琳温暖的笑脸。
她笑着递来包扎伤口的纱布，说 “带土君，下次别再这么冒失啦”；看到卡卡西别扭地把自己的便当分他一半，嘴上说着 “浪费粮食可惜”；看到鸦狩安静地坐在一旁，手里拿着一片刚捡的枫叶，眼神清澈得像木叶后山的溪流。
这些画面如同脆弱的琉璃，一次次在他脑海中拼凑完整，又一次次被那只缠绕着雷霆的手、那片刺目的血红、以及倒下的两个人。
每一次回忆，都是一次凌迟。疼到极致，反而变得空洞，像是心被掏走了一块，只剩下呼啸的冷风。
那个黑袍少年，每天只会来两次。一次是送些粗糙的、勉强能咽下去的干粮和水，另一次是给他换药。动作精准得像台机器，没有多余的话，甚至不会多看他一眼，仿佛他不是个活人，只是件需要维护的工具。
带土曾试图从他口中套取更多消息。他问过木叶的近况，问过宇智波的人，问过卡卡西现在怎么样了，可得到的永远是冰冷的沉默，或是几句简短到残忍的回答。
“木叶加强了警戒，巡逻队比以前多了三倍。”“你的名字刻在慰灵碑上，在琳和鸦狩中间。石碑前有束野菊，不知道是谁放的。”“忘了他们吧。在这个世界里，羁绊只是用来被撕碎的东西。”
“野菊……” 带土把这两个字在舌尖反复咀嚼，苦涩的味道从喉咙蔓延到四肢百骸。他记得琳最喜欢野菊，说那种小小的花很坚强，就算长在石缝里也能开花。是卡卡西放的吗？还是…… 那个总是安静的鸦狩弟弟？不对，鸦狩已经死了。死在了那个山谷里，死在了他的眼前。
而他这个救不了任何人的废物，却苟活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底。
每一次这样的回答，都像一把钝刀，在他空洞的心房里反复搅动。慰灵碑…… 他的名字和琳、和鸦狩的名字刻在一起？真是讽刺。他们死了，而他这个没能保护任何人的废物，却苟活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底。
那卡卡西呢？他真的…… 看着琳死了，还能独自活下去吗？
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缠绕着他，带来一阵阵窒息般的痛苦和一种连他自己都厌恶的、扭曲的怨恨。为什么死的不是自己？为什么活下来的是那个连琳都保护不了的人？如果卡卡西真的放下了…… 那他们曾约定好 “一起当上火影” 的话，又算什么？
怨恨，像野草一样在心底疯长。为什么活下来的是他这个没用的吊车尾？如果卡卡西真的这么冷漠…… 那他们所有的约定，所有的羁绊，都只是一场笑话吗？
赝品。
带土把这个活着的卡卡西归类为赝品，真正的卡卡西，会在能守住琳和鸦狩的世界里，和他继续并肩。
就在他被这些念头折磨得快要崩溃时，黑绝那令人作呕的、滑腻的声音总会适时地响起。那声音像是从地底深处钻出来的蛆虫，精准地找到他最痛的伤口，一边舔舐一边注入更毒的汁液。
“看吧，带土。你拼了命想守护的东西，在别人眼里根本不值一提。卡卡西选择了任务，木叶选择了遗忘，这就是现实啊。”
“但你不一样，你还有机会。无限月读会给你一个完美的世界，在那里，琳会笑着接过你送的野菊，鸦狩会坐在你身边看你练忍术，你和卡卡西也不会再为‘任务’和‘羁绊’吵架。”“没有人会死去，没有人会离开。所有人都能留在你身边，永远在一起。”
带土蜷缩起来，用缠满绷带的手臂死死抱住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想堵住耳朵，想把那些诱惑的话语挡在外面，可它们却像无孔不入的雾气，钻进他的脑子里，在他荒芜的心田里扎根、发芽。
他真的只想再见琳一面，哪怕只是在梦里；只想确认鸦狩那孩子没有白白牺牲，哪怕只是在虚幻的世界里；只想…… 亲口问卡卡西一句，你当时挥出雷切的时候，有没有过一秒钟的犹豫？
现实的冰冷和绝望，与虚幻的美好承诺，在他的脑海里激烈地交锋。每一次碰撞，后者都会以压倒性的优势，将他更深地拖入深渊。
对这个世界的憎恨，开始像野火一样蔓延，烧毁了他心中最后一点对过往的眷恋。
既然这个世界如此丑陋，如此残忍，那不如就毁掉它，创造一个没有痛苦、没有离别的世界！
一个有琳的世界。
这个念头一旦生根，便以恐怖的速度膨胀，很快就填满了他整个灵魂。
他的眼神逐渐变了。曾经的阳光、热情、甚至那傻乎乎的乐观，彻底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寂的、偏执的疯狂。
那是认定了 “只有无限月读能救他们” 后，不惜碾碎一切也在所不惜的决绝。
鸦狩叫来一只还算正常点的白绝，给他取名字叫 “障”，没什么含义，随便取的。
并告诉了带土使用方法：“可以快速移动哦，白绝专车，而且还能在某些时候保护你。”
身体的伤势在白绝的干预下，以惊人的速度愈合。但当带土第一次尝试活动那只新生的、由白绝躯体构成的 “盔甲” 时，生理性的厌恶让他胃里翻涌。
他用手感受着这滑腻恶心的触感，突然想起琳曾夸他 “带土的手很有力，能保护同伴”，现在这只手，连 “同伴” 的痕迹都留不下了。
这不再是能保护琳的身体了。他是靠着 “斑的继承人” 和这种诡异东西才活下来的怪物。这个认知让他更憎恶现实，也更坚定了 “执行月之眼” 的决心。
创造一个有琳和鸦狩的世界吧。
都是这个世界，把他逼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几天后，当他终于能勉强用这具身体施展基础的火遁时，他找到了那个始终冷漠旁观的黑袍少年。
“我要离开这里。” 带土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我要去实现‘月之眼’计划，现在就走。”
鸦狩正靠坐在斑留下的石椅上假寐，闻言缓缓睁开眼。面罩下的目光扫过带土，清晰地看到他眼中那片死寂的黑暗，只有在提到 “月之眼” 这三个字时，才会燃起一点扭曲的、微弱的火焰。不远处的阴影里，黑绝那滩烂泥正兴奋地蠕动着，粘稠的液体在岩壁上留下一道恶心的痕迹。
“就凭你现在这副样子？” 鸦狩的声音里带着刻意的不屑，他站起身，走到带土面前。八岁的身高让他必须微微仰头才能看清带土的脸，但那股经过血火淬炼的冰冷气势，还是压得带土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你的身体还没完全适应白绝，查克拉控制一团糟，刚才你练火遁时，差点把自己的头发烧了，忘了？” 鸦狩的语气里满是嘲讽，“写轮眼的力量用得比忍者学校的小鬼还粗糙，连最基础的幻术都施展不完整。你现在出去，别说执行什么‘月之眼’计划，恐怕连木叶外围的巡逻犬都躲不过。”
带土的脸瞬间涨红，又很快变得苍白。但这个人说的是事实，可他不能等，在这个世界每多等一秒都会有无尽的痛苦。
“我等不了！” 带土低吼着，眼中的万花筒写轮眼开始缓缓旋转，猩红的图案里翻涌着暴戾的情绪，“每多等一秒，这个世界多存在一刻，就是多造一秒的孽！我必须立刻纠正它！”
他的情绪越来越激动，白绝的躯体在他的愤怒中扭曲蠕动着，查克拉波动变得极不稳定，周围的空气都仿佛被染上了一层阴冷的气息。
“纠正？用什么纠正？” 鸦狩的声音陡然沉了下去，他向前一步，死死盯着带土的眼睛，试图用现实戳破他的偏执，“你知道月之眼需要集齐多少尾兽吗？九只！你知道它们现在藏在哪些村子吗？知道怎么从那些强大的人柱力手里夺取尾兽吗？”
他顿了顿，故意停顿了一秒，才继续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灼：“还有，你知道轮回眼在哪吗？没有轮回眼，你连尾兽的力量都无法掌控，谈什么‘创造完美世界’？”
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轮回眼就藏在鸦之里，那是斑留下的最重要的遗产。
带土被问得一怔，眼神瞬间有些涣散。他对 “月之眼” 的具体步骤确实一无所知，他只知道 “集齐尾兽就能创造完美梦境”。
可这丝犹豫，很快就被更汹涌的偏执淹没了。
“那些都不重要！” 他咆哮着，写轮眼中的疯狂几乎要溢出来，“只要开始行动，办法总会有的！黑绝会帮我，你也该帮我！你不是斑的人吗？！”
他猛地踏前一步微微弯腰低头，几乎要和鸦狩脸贴脸，身上散发出的混乱而庞大的查克拉，带着令人不适的阴冷气息：“还是说…… 你也在害怕？害怕改变这个肮脏的现状？你和卡卡西一样，都是懦夫！都只想躲在规则后面，看着别人受苦！”
面对这近乎失去理智的指责，鸦狩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带土已经彻底被蛊惑，成了一个只被仇恨和虚妄的希望驱动的傀儡。任何阻拦，在他眼里都成了阻碍他 “拯救” 琳的敌人。
强行阻止？鸦狩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里还残留着之前救朔茂、救带土时损耗本源留下的隐痛。他现在的状态极差，别说对付已经掌控了万花筒和白绝躯体的带土，就算只是应对黑绝的偷袭，都未必有胜算。
更重要的是，一旦他暴露了真正的意图，之前所有的伪装，扮演 “斑的继承者”、鸦之里的秘密…… 可能所有的一切都会付诸东流。
巨大的无力感和愤怒，像潮水一样淹没了他。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带土在自我毁灭和毁灭世界的道路上，一步步走向深渊。
就在这时，黑绝那滑腻的声音如同幽灵般插了进来，语气里藏着不易察觉的诱导：“哎呀呀，带土，别这么激动嘛。他说得也有道理，想要实现伟大的计划，确实需要一些准备时间…… 不过，我们或许可以先做一次‘小练习’？”
带土和鸦狩的目光同时转向那团躲在阴影里的黑泥。
“小练习？” 带土沙哑地问，眼神里带着一丝疑惑。
“没错呀。” 黑绝的声音慢悠悠的，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木叶最近有个很重要的‘节点’呢 ，漩涡玖辛奈，也就是九尾的人柱力，她的产期快到了哦。你也知道，人柱力生产的时候，体内的封印会变得非常虚弱……”
九尾！
这两个字像一道闪电，劈中了带土的大脑。他的瞳孔猛地收缩，呼吸骤然变得急促，胸口剧烈起伏着。
毁灭木叶！那个抛弃了他、夺走了他一切的村子！让卡卡西，让所有冷漠的人，都尝尝他所承受的痛苦！而且，夺取九尾本就是 “月之眼” 计划的一部分 ，这简直是一举两得！
疯狂的念头如同野草般疯长，瞬间吞噬了他最后一丝犹豫。他仿佛已经看到了九尾在木叶肆虐的场景，看到了那些曾经嘲笑他、忽视他的人，在恐惧中尖叫、奔跑。
“对…… 九尾！” 带土喃喃自语，眼中闪烁着骇人的光芒，双手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就从木叶开始！就从夺走九尾开始！让他们都尝尝我的痛苦！”
“你疯了！” 鸦狩厉声制止，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现在动九尾，时机根本不成熟！玖辛奈是波风水门的妻子，水门的实力你清楚，你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而且一旦九尾失控，会害死多少无辜的平民？你想过吗？！”
他说的是实话。水门的飞雷神之术冠绝忍界，带土现在的实力，根本不可能从水门手里夺走九尾。更重要的是，一旦九尾之乱爆发，木叶的平民会遭受灭顶之灾，美琴阿姨和刚出生的佐助、鼬、止水…… 他在乎的所有人，都可能因此丧命！
更别说如果带土知道真相之后会面对什么。
“波风水门？他的实力再强又如何？赶得上哪怕一次的救援吗？！”
“还有什么可笑的无辜的平民？” 带土猛地转头瞪向鸦狩，眼神偏执到了极点，嘴角勾起一抹扭曲的笑，“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无辜的人？他们享受着和平，却对别人的痛苦视而不见，他们早就该尝尝这种滋味了！”
他的万花筒写轮眼死死锁定着鸦狩，查克拉开始在他的周身凝聚，带着强烈的威胁意味：“我再说最后一次，我要去木叶。如果你想拦我…… 我不会手下留情。”
他没有说 “包括你”，但那眼神里的决绝，已经说明了一切。他暂时不想对 “斑的人” 动手，毕竟这个计划是斑提出来的，但如果对方阻碍他再见琳，他也绝不手软。
阴影里，黑绝发出无声的狞笑。对，就是这样，愤怒、偏执、不顾一切！这才是最适合用来撬动世界的棋子！
鸦狩藏在袖中的手死死握紧，指甲深深嵌进肉里，渗出血丝。他知道，现在已经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了。
“哼。” 鸦狩最终只是冷哼一声，强行压下心中的焦虑和愤怒，恢复了之前那种冰冷的、事不关己的漠然，“既然你执意要去送死，随你便。别指望我会帮你收拾烂摊子。”
他转过身，走回石椅坐下，缓缓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阴影，遮住了眼底所有的情绪。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他的内心早已翻涌成海。意识沉入心底，他艰难地勾连上回到鸦之里的影分身 “鸦”，那里，琳还在昏迷中，海文正在照料她；那里，还有他必须守护的希望。
“必须想办法阻止他…… 至少，要保护好重要的人，无辜的人……” 他在心里默念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 ，那里藏着一枚小小的、用桃源血脉制作的护身符，是之前做吊坠时多做的，原本想送给带土，现在却成了讽刺。
带土看着这人冷漠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扭曲的快意。看吧，所有人都是这样冷漠，这个世界果然已经没救了！
“黑绝！” 他低吼道，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走！去木叶！”
“如您所愿，带土大人。” 黑绝滑腻地应道，语气里满是谄媚。漆黑的漩涡在带土眼前缓缓浮现，那是万花筒写轮眼赋予的空间之力，漩涡的中心一片漆黑，像是能吞噬一切的深渊。
带土最后看了一眼这片囚禁了他、却也 “拯救” 了他的黑暗石窟，又看了一眼石椅上那个冷漠的身影，然后毫不犹豫地踏入了漩涡之中。
身影消失的瞬间，漩涡也随之闭合，只留下空气中残留的、阴冷的查克拉气息。
石窟内再次陷入死寂，只有岩壁上的水珠，还在每隔许久滴落一滴，砸在石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许久，鸦狩才缓缓睁开眼。面罩下的眼睛里，早已没有了丝毫冷漠，只剩下沉重的焦虑和不容动摇的决绝。
他站起身，走到带土之前练习忍术的角落，看着地面上残留的、不稳定的查克拉痕迹，指尖微微颤抖。
“绝不能让它发生。”
他抬起头，望向石窟深处那片更浓重的黑暗。
意识再次沉入心底，这一次，他没有联系影分身，而是接通了鸦之里的情报网络。无数条情报如同潮水般涌入他的脑海，他快速筛选着与 “九尾”“水门”“玖辛奈产期” 相关的信息，眼神越来越坚定。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要阻止这场灾难。
（第四十八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