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未被她这句话说得心头一颤,那股子赌气的情绪,顿时也就烟消云散了。
他只是犹豫了几秒,便转过了身,再次揽住她:“走吧,你的月亮带你去看月亮。”
他像一只夜鸟一样,带着她掠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热闹的街市,最终在郊外的一处小湖边停下。
湖面如镜,倒映着天上那轮金黄的圆月,波光粼粼。岸边系着一叶小小的扁舟。
“这儿的湖小,离乱坟岗又近,所以没什么人会来这玩。你不用担心会被人看到。”
江未拽着那系舟的绳子,将小舟拖近了些。忽然,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迟疑地看向白清梧,
“对不起,我忘了问了,你介意吗?这附近有乱葬岗。”
白清梧笑着摇了摇头:“清梧多谢公子思虑周到,又怎么会介意呢?”
江未看着面带笑意的白清梧,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他摸着下巴,仔细琢磨了半天,终于恍然大悟。
他才是那个比较开放的现代人啊!白清梧是古代的大家闺秀啊!
为什么是他一直在被白清梧调戏?
反了吧?
不行,他要扳回一局。
江未清了清嗓子,动作优雅地侧过身去,朝着白清梧伸出了手。
掌心向上,五指舒展,邀请的意味十分明确。
他学着那些戏文里风流才子的腔调,朝她勾了勾手:“不知在下可否有幸,邀请这位美丽的小姐,与我同舟游湖呢?”
白清梧微微一怔,有些惊讶于他突如其来的邀请,却并没有太多的羞窘。
她自然而然地就把自己的手搭了上去:“乐意至极。”
江未的目光在她的脸上转了一圈又一圈,始终都没能如愿以偿地看到白清梧脸红。
相反的是,江未自己先“噌”一下的红了脸。
因为白清梧指尖在突然他的掌心轻轻地挠了一下。
柔软的,带来一点微弱的痒,引诱的意味和他刚才邀请的意味一样,十分明确。
江未一下就瞪圆了眼睛看着她,偏偏她又十分无辜地歪过头,看回来。
四目相对。
白清梧先发制人:“公子这是怎么了?怎么这般看着清梧?”
面对白清梧那双含着笑意的眼睛,江未不由得在心底哀嚎。
可恶啊!她可是做过反派的女人啊!为什么!为什么总是她被调戏啊!
“没什么,我们赶紧上船吧。”
江未正了正神色,扶着白清梧的手,带着她在船中坐稳。自己则在船尾坐下,拿起竹篙撑船。
竹篙轻轻一点,小舟便晃晃悠悠地滑向了河心。
水波荡漾,碎月摇晃,四下一片静谧,只有微弱的水声和虫鸣。
江未还在惦记着刚才调戏失败的事情,不过这不是他带白清梧出来的最初目的。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看向坐在船头的白清梧。
“清梧,你愿意相信我是真心倾慕于你吗?”
白清梧微微侧头,看向江未。她在安静地听着。
江未斟酌着词句,继续往下说:“我叫江未,江水的江,未来的未。是翊王顾连溪手下六个‘勿’字辈暗卫之一的勿闻。那天之所以会出现在你房间,是因为翊王派我过来保护你。”
他说的很认真,甚至有些急切,急切地想要向她剖白自己的心意。
白清梧静静地听着,月光下她的眼眸如同深潭一般,黑沉沉的,看不清情绪。
“我知道,以我目前的身份来说,我没资格说这两个字。我告诉你这些,只是因为我想告诉你,如果你不想听,我就不说了。”
江未说得越多,就越觉得紧张。
说到后面,他干脆闭上了眼睛,自欺欺人起来:“如果你希望我滚的话,我,我,那我是不会滚的。”
他一面期待着白清梧的回应,一面却又恐惧着白清梧的回应。生怕白清梧就此恼恨了他。
忽然,江未听到白清梧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声很轻,风一样的吹散在这湖水的荡漾声中。
但江未却听得很真切。他立刻就跟得到了鼓舞似的,睁开了眼睛。
只见白清梧缓缓站起身,走向船尾。她步履轻盈,如同月下的精魅,翩然而来。
在江未尚未反应过来之时,她已来到他面前,俯下身,双手轻轻撑在他身侧的船板上,将他困在她与船舷之间。
那股熟悉的冷香再次将江未笼罩。
“公子说了这么多,可清梧愚钝,还是不明白公子的用意。”她低下头,吐气如兰。
温热的气息拂过江未的耳廓,声音带着一种近乎蛊惑的轻柔:
“我只想问公子,若我愿以此身相酬,换得公子护我周全,予我温暖,永不相弃。”
她顿了顿,唇瓣停在了距离江未的唇瓣仅有半寸的位置:
“公子,愿,还是不愿?”
愿?还是不愿?
“为什么是我呢?”
江未遮住了眼睛,他又不敢看她了。
为什么偏偏是他?是因为他是此刻唯一出现在她身边,对她示好的人吗?
如果换做别人,是不是她也会这样,用她自己作为筹码,去换取那一点点可怜的温度和庇护?
如果他不愿意的话,她是不是就会找别人了?
一种名为“忌恨”的虫子,在江未的骨髓里滋生,密密麻麻的。它们四处爬来爬去,撕咬着江未的血肉,让他痛不欲生。
江未放下手,眼眶泛红地看向她:“我不要你这样,我不要你因为任何原因,这样轻贱自己。”
他的声音逐渐激动起来:“如果,如果你只是因为现在处境艰难,才选择我。那我宁可不要!”
他像是在对白清梧说,又像是在说服自己,倔强地重复着:“我不要这样的开始。”
良久,白清梧脸上那层刻意营造的媚意,如同水雾般悄然散去,露出了一片茫然。
她不明白。
她是真的不明白为什么江未这么傻。
她容貌出众,很早便听惯了那些“倾慕”之词,也很早就知道了这些称赞背后的含义。
呵,不就是想睡她嘛。
那些个文人墨客还会写一些酸溜溜的诗句给她,妄图用两句漂亮话,就换得她的死心塌地。所以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比江未说得更漂亮,更中听。
那么,这个江未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说着喜欢她,却不想睡她。
白清梧脸上的茫然渐渐凝固成一种冷漠。她正准备说些什么。
“呜……呜呜……”